羅斯報
2001.11.19. "No.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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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內容】 《伊凡與瑪麗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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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凡與瑪麗亞 文=gnauk, 插畫=serafima 今天是復活節,也就是春分滿月後的第一個星期日。每年復活節的日期不一定,今年的春天來得早,雪都融得差不多了,此時出城恰巧避開了雪融時那種「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的忐忑心情。安娜邀我到她的鄉間木屋一聚,我不加思索就答應了,誰能抗拒俄羅斯鄉間生活的情趣呢? 我們所謂的聚會,按照往例會先到森林裡散步,回程再串朋友家門子,最後才回木屋炊茶,吃點心,聊天。今天則多了一項節目──採野菇。因為這個時節的森林裡,是幾種先鋒野菇搶著冒出頭的時候。 採菇被俄國人稱為第三種狩獵(我想前兩種應該就是獵野獸與釣魚吧),因為善採菇者需眼明心細。林間草木叢生,第一要有精明的眼力,才能找到獵物──野菇,再其次要有辨別力,以免誤採毒菇。雖然大家都知道野菇多生長在樹下陰濕處,但沒有經驗的人卻常常遇菇而過目不見。野菇為適應環境,會利用保護色掩護,逃避我們這些菜鳥獵人的追緝。 就這樣,我們漫步在陰濕的森林小徑裡左拐右彎。粗壯穩重的橡樹、高聳昂臂的松樹、勻稱愛美的白樺樹不疾不徐地從我們身旁走過,偶爾將穿越葉隙的陽光打在我臉上,或不經意地用落葉拂弄我的頭髮。我轉頭一看,以為是哪個喜歡惡作劇的樹精在跟我開玩笑,一棵棵樹卻又文風不動,撇清嫌疑。 大家邊走邊玩鬧,不知不覺往密林鑽去,沒一會兒就覺得寒意沁入筋骨裡。 「到林中曠地稍作休息吧!」安娜建議。 一個小時下來,這三個腳穿橡膠靴行動遲緩的業餘獵人賣力地搜尋,收穫卻少得可憐,且摻雜一些毒菇──因顏色較鮮豔而被我抓到的戰利品──原本我以為好不容易才找到,得意地招呼大家來看,卻被安娜五歲大的女兒嘲笑。這下我才知道毒菇的詛咒並不僅限於肉體上的。 「我們這附近的野菇本來就不多。夏天熱一點的時候來,會看到更多種不同的野菇冒出來。」安娜試著調解客人與她女兒之間的競爭。 不知道她這是安慰的話,還是真的。不過倒體貼得很。 「我上次看到有野兔子跑來跑去。」五歲大的蘇妮亞口齒不清好不容易擠出一些單字。但我知道她很聰明,她想讓我思考一下「野菇不多」與「野兔出沒」兩者間的關聯,表示她已經能參與大人們的對話。我只能傻笑以對,因為調查此地的生態食物鏈並不是今天的主要目的。 我傻笑並非是忽略小孩子的單純,而是樂於享受小孩子天真的想像力。 正當我這麼想,安娜便心有所會地指著腳下一叢野花說:「看哪!蘇妮亞,『伊凡與瑪麗亞』,可愛極了!」 我一下還搞不清楚狀況,心想:「什麼?哪裡來的『伊凡與瑪麗亞』,這裡不就我們三人嗎?」 安娜抿嘴一笑。接著說了個故事給蘇妮亞與我聽。
* * * 伊凡與瑪麗亞 <註1> 復活節後第十週是庫帕拉節 <註2>。 太陽曬得厲害,苦蒿草 <註3> 正盛開著小藍花。火紅的太陽逼視碧綠的湖底,以及倒在水裡的樹枝與水草。 水中的精靈們 <註4> 熱得無處藏身,趁著夜闌人靜的月夜從水裡跑到樹林尋庇護,因此這個時候她們又被稱為樹精靈。 楔子到此為止,接下來故事如何發展呢?
很久很久以前,湖邊小木屋裡住著一對兄妹──伊凡與瑪麗亞。 湖很寧靜,但關於湖的傳言卻很可怕:常有水妖出沒。 月亮從湖上升起後,蘆葦叢生的湖灣中開始發出泊泊聲響,撲通咕咚,水面彷彿有滾輪嘎嘎。蘆葦叢裡一下冒出來一個頭,頭頂著一個水藻纏繞的圓錐帽,滾過水面下的橡樹樹枝。定神一看,它一下子又沉到水裡躲起來。 哥哥伊凡嚴厲地告誡妹妹瑪麗亞: 「我現在要出門,太陽下山後,妳不可以跑到屋外,更不可以在湖邊唱歌,要乖乖的像隻老鼠待在屋裡......」 「我聽到了,哥哥!」瑪麗亞答話。 伊凡就往森林裡去了。瑪麗亞獨自坐在家裡的織布機前感到無聊極了,胳膊肘在架子上就唱起歌來: 金色的月亮妳在何方? 月亮漫步在水面上, 月亮凝視著大片的湖水, 月亮沉沒在幽暗的湖水,,,,,, 忽然在護窗板外傳來敲擊聲。 「誰啊?」 「妳出來吧,妳出來吧。」窗外輕聲說著。 瑪麗亞跑出去一看,嚇了一跳。 從湖邊到木屋一群水精靈手牽手圍成圓圈嘻笑遊戲。 瑪麗亞驚訝得想逃開。「妳要去哪?」水精靈們不讓她離開,還幫她戴上花圈。 「來參加我們的圓圈歌舞,妳比我們都美,就當我們的女王吧!」水精靈們抓住瑪麗亞的手,圍繞著她。 這時,蘆葦叢裡爬出一個脹大青色的頭,頭上還頂著圓錐帽。 「妳∼好!瑪麗亞,我已經等妳很久了......」水妖說著說著就伸出手掌向瑪麗亞抓去...... 伊凡隔天早上才回到家。他東找西找卻找不到妹妹,只在湖岸邊發現妹妹的鞋子與腰帶。 伊凡坐著哭了起來。 不知幾天幾夜就這麼過去了,太陽越來越接近地面 <註5>。 庫帕拉節終於來到。 「我還是離開這傷心地好了,到陌生的地方終老一生。現在先做雙新鞋子。」伊凡想。 伊凡在湖邊找到一棵小椴樹,剝了些樹皮下來,編好一雙鞋子﹔準備離開。 他走著走著,看到眼前站著一棵被剝過樹皮的小椴樹,正是他剛剛剝下樹皮的那棵。 「嗄!怎麼會這樣?那我往回走好了。」伊凡心裡嘀咕,然後就往另一個方向走。 他繞著森林走一會,又看到同樣那棵小椴樹。 「見鬼啦!」伊凡嚇得倉皇逃開。 而伊凡腳上的鞋子卻仍帶著他繞原路走回小椴樹旁...... 伊凡被搞得發起怒了,撂起斧頭來揮舞,想砍那棵樹。就在這個時候,樹說起人話:「別砍我啊!親愛的哥哥......」 「妹妹,是妳嗎?」伊凡放下斧頭說。 「哥哥,是我啦!水妖強把我娶為妻子,現在我變成樹精了﹔我在來春時將變成水精靈......當你剝我的樹皮時,我就一直想跟你說,不要離開我。」 「我要怎麼救妳出來呢?」 「如果可以找到那飄忽不定的苦蒿草,摘來丟在我臉上,那我就自由了。」 瑪麗亞才說完,樹皮鞋子彷彿自己能走路,把伊凡一路帶到森林裡。 風在耳邊呼嘯,鞋子帶著伊凡在地面上飛行,慢慢往上攀昇,帶著伊凡追逐一片烏雲。 「可別失足摔倒了!」伊凡心想。隨即他追上一片灰色烏雲,那裡也就是飄忽不定的苦蒿草藏身之處。 伊凡在雲端轉了一圈,竟是個不毛之地,什麼草也找不到。 忽然腳邊有動靜,從烏雲深處跳出一位戴紅帽的壯漢。 「你來這做什麼?」壯漢像隻公牛般吼叫。 「我來這裡找苦蒿草。」伊凡鞠了個躬。 「好,只要你打得過我,我就給你。」 兩個人擺開角力架勢,抬起一腳纏鬥了起來,互相推擠。 壯漢雖然力大無比,但伊凡有樹皮鞋的幫忙,並不吃虧。 伊凡終於將壯漢拉倒。 「算你走運。」壯漢低聲吼。「你若是去七重天,你就會看到你哥哥被我扔到那裡。哼!苦蒿草拿去吧。」壯漢心不甘情不願地丟一束草給伊凡。 一拿到草,伊凡迅速奔下地面﹔後頭只見壯漢憤怒大吼,隆隆作響,烏雲端竄出一條紅舌頭,一伸一縮的,可怕極了。 伊凡跑回小椴樹時,看到地上坐著一位令人害怕的老公公,手捋鬍鬚...... 「放開她。」伊凡大叫,「我知道你是誰,想不想試試這個?」伊凡舉起苦蒿草往老公公的臉上捶去。 水妖原形畢露,身體脹破,變成一灘流水逃回湖裡。 然後伊凡將苦蒿草丟在小椴樹上,妹妹瑪麗亞得以從樹裡走出來,抱著哥哥大哭又大笑。 兄妹兩人離開這間湖邊的小木屋,前往幽靜的森林──到那乾淨的田野上居住,永遠不分離。 他們倆就一直形影不離。直到現在,我們在田野上見到他們,亦合稱他們為:伊凡與瑪麗亞。
* * * 腳跟前的小花正是伊凡與瑪麗亞。紫藍色的花萼從上方半覆蓋著嬌豔欲滴的黃花冠,看起來就像是伊凡拱衛著妹妹瑪麗亞的模樣。 小蘇妮亞聽完還半張著小嘴,臉上一副與童話主角度過難關的樣子,彷彿告訴大家:「喝!終於克服困難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我的心情當然也沒閒著,亦隨著情節起伏擺盪,徜徉在魔幻的世界裡。我想,今天這樣子過,或許就夠精采了,待會的喝茶聊天可能都是多餘的甜點附餐。人有時候就是會這樣,享受到了美食,就覺得不需再繼續進食,擔心美好的感覺隨感官的善變而消逝。因此,不難發現「抓住美」這個命題在藝術史演進的某個時刻裡,成了藝術家的首要任務。 然而,那一瞬間我並沒有想到,回木屋後的炊茶之樂讓我著迷的程度竟不下於此刻。顯然,某些東西不是說抓住就能抓住的,這已經不是現在能夠形容的了。下回再說吧!
(2001.11.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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