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鄉之間
(1998/5/19)
書寫記憶的街路
—在「台北客家街路文化節」
 
 

    正當國際城市的新藍圖,吸引著亟欲揚棄舊包袱的城市中產階級;正當無國界的網路迷宮,捕獲了現實世界中備受壓抑的新/新新人類;正當暗夜的荒野,悄悄地吞噬驚惶的夜歸婦女……,世紀末城市的荒涼、孤寂、墮落、頹廢、殘忍、抓狂、無厘頭……,似乎都找到了無可辯解的理由,就在這樣幽暗不明的同時,一群台北各大專院校客家社的年輕人們,在過去半年的時間裡,穿梭在通化街一帶的大街小巷,家家戶戶的扣問,在發現的驚喜與失望的挫折中,找尋隱藏於霓虹閃爍中的鄉親身影,傾聽淹沒在車馬喧嘩聲中,瘖默許久的、台北客家的聲音...

這項田野調查的工作,是在過去兩年舉辦兩屆「台北客家文化節」之後,所提出的更具創造性、在地性、草根性的建立台北客家認同的行動方案,同時也是今年5月23日第三屆「台北客家街路文化節」舉辦之前的暖身動作。這樣的計畫,同時也將台北客家族群與台北城市發展的紋理深刻地連接起來,更清楚地描繪出台北客家族群在時空變遷下的具體容顏,誠如此工作小組總監陳板先生所言,「……客家街路節的構想,……企圖在以往”族群性”基礎上,加上”社區性”客家城市參與的實質經驗。換句話說,客家街路文化節和過去最大的差異,在於正視客家人進入台北城、變成台北客家人的社區化歷程。」正當我們不斷政治正確地高喊「族群融合」的口號,而電視媒體卻又不斷形塑丑化的本土族群形象之時(如前一陣子遭到「台灣客家陣」抗議的「董月花事件」),這項行動計劃無疑地提供了其他族群認識、了解與尊重客家族群的起點;同時也讓台北客家族群在街路記憶的點滴書寫中,更加確定自己的主體性,更加勇於現身、出聲。

    然而,閱讀這本田野調查報告--「台北客家街路史—通化篇」,是需要強狀的心臟來承受情緒的起伏,雖然報告文字素樸,田調技巧或有暇疵,但卻也忠實記錄了客家族群歷經農村經濟蕭條,不得不離鄉背井來台北打拼的艱辛過程,對於城市中許多人而言,或許都可以感同身受地勾連起自己或父母親那一輩在城市中飄移、流浪而定居的生活經驗,「…我們就是窮才上台北來找頭路…」(受訪者:張阿萬),「16歲初中畢業後,看到工廠有徵人廣告,便和多位同班同學北上…..」(受訪者:梁賢漳),「以前通化街路上全是泥,……當時會想在這樣一種環境下去,怎麼樣生活呢?……」(受訪者黃林月嬌)。出於對城市環境的陌生,在客家鄉親之間也產生連帶式的遷移路徑,民國四、五十年開始,在這塊當時城市的邊緣地帶逐漸定居落腳,從事著粗重的勞力工作或是小成本的店舖生意。

    但是,對於客家族群而言,「離鄉」,不僅僅是在城市空間中的遷移,同時,也是在語言的世界中流浪,因為作為城市中少數族群的客家人,在官方國語制度的人為暴力,與民間福佬文化自然多數的雙重夾擊之下,客家語言文化受到嚴重的壓抑與歧視,在城市中隱身或沉默經常成為求生存的必要策略,這也是許多受訪的客家鄉親們一再提到的辛酸心情, 「以前很悲哀的事情是客家人沒有地位,在台北做生意說客家話沒人要跟你做生意……」(受訪者姜仁福)、「我搬來台北時已經38歲,從那時才開始學福佬話和國語。」(受訪者曾勝坤)「……笨喔!講客家話會被人欺負!」(受訪者戴振興)。在日常生活與公共領域中失去了使用母語言說的權利,使得過去的客家族群在都會台北討生活,備添艱辛。而這次田調工作的進行,與5月23日「客家街路文化節」的舉辦,不但為通化街的客家鄉親打造了一個新的主體、也同時創造了一個活的公共領域。

    其實,台北「客家街路文化節」的系列活動不僅僅對客家族群深具意義,透過客家族群對於台北街路的記憶回溯,也讓我們更清楚地看到城市真實的面容----所謂城市的中產階級們,有多少人的父執輩就是這些辛辛苦苦工作攢錢,不惜心血投入兒女教育,以便完成階級流動的城鄉移民;有多少的酷哥辣妹,是因為遺忘了或自卑於自己生長的地方,而迷失在去身份、去脈絡的數位地景中;而如果,如果我們對於我們的城市、我們的街路、我們的社區、我們的鄰人,有更多的了解與熱情投入,又可以避免多少城市中不幸的暴力事件……我們似乎不該只是長吁短歎,讓無力感繼續把我們淹沒,台北的客家族群與這群年輕真誠的客家大專青年們的親身實踐,給了城市中其他人一個動人的示範--—讓我們也一起去尋找我們的街路、書寫我們的城市記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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