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秋刀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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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uskiosk © 2003

 
　　我初到這個城市的時候，它還叫列寧格勒﹔大概兩個月後莫斯科發生政變，我便匆匆離開，當然，沒能帶走一片雲彩。蘇維埃政權瓦解後，這個城市很快就改回它最早的名稱──聖彼得堡。

　　那幾年，一下子要我改口稱列寧格勒為聖彼得堡是蠻不習慣﹔可是，十二年後的今天，當我要開口說這個城市是列寧格勒，卻更難了。是啊！歷史與現實生活都殘酷得很。從時間的縱剖面上，會發現有許多東西變化得面目全非，而也有些東西永恆不變。無論是列寧格勒或聖彼得堡，之於我，不變的有幾樣事物，最先讓我想起的是水波盪漾上的橋樑。

　　聖彼得堡作為俄羅斯的首都大約有兩百年之久，這兩百年也是俄羅斯帝國起落最劇烈的時刻。前一百年從彼得大帝開始攀上極盛的風光日子，後一百年則漸漸趨向沒落。二十世紀，在蘇維埃政府統治不到一百年的時間裡，政治上屈居老二的列寧格勒落得寧靜，或許這樣反而更沉澱出這個城市的清爽本質，沉重的包袱給莫斯科搶去扛了。

　　的確，一來到這裡，彼得堡給我的感覺是沉靜脫俗的美人，生活的步調緩慢悠閒，是個可以讓人放心待下來的城市。

　　我投宿在城北的旅館，靠近小黑河地鐵站。一百多年前，這個地方該很荒涼，因為大詩人普希金在此地與人決鬥身亡﹔在小說裡讀過古時候的決鬥場合，一般會選在郊外的樹林裡，現在這裡滿是樓房，怎麼找得到當年的肅殺氣氛。從我的住處到熱鬧的市中心，要經過好幾座橋，越過一條條水道，以跳島的方式行進。一開始，彼得堡與橋樑的緊密關連便烙在我心中。

　　聖彼得堡是俄羅斯沙皇彼得大帝憑著個人不服輸的頑念（有人說是一股傻勁），在涅瓦河出海口的沖積三角洲上建設起來的﹔當時他剛從瑞典手中奪得這塊土地，為了抵禦北方強權瑞典的擴張，而在此建築防禦工事。城市建立在許多個小島上，被數十條河流及人工運河交纏環繞著，所組成水上動脈全長約三百公里，而大大小小的橋樑更號稱有五百座以上。

　　望著恬靜的河水，難以察覺涅瓦河的兇猛。據說從1703年建城至今，一共發生了二百七十次洪水氾濫，最嚴重的一次，河水水位上升了四公尺有餘。經歷了多次鞏固河堤、疏通運河等措施，彼得堡的許多橋樑也跟著整修，現今所見的優美橋樑是經年累月改建所得到的甜美果實。欣賞這些橋，光用眼睛是不夠的，要輕鬆愉快地漫步堤岸橋樑間或乘船泛舟穿越其下，才真正能夠感受水都的風情。

　　聖彼得堡的橋樑不僅具有功能性，也展現了多樣的建築技術，在藝術表現上更令人讚嘆。石拱橋、吊橋、現代化的鋼筋混凝土橋與鋼架橋等，各式各樣的結構及形式，以及每個時代風行的造型，琳瑯滿目，卻不至於眼花撩亂。

　　雖然我已多年未曾再訪彼得堡，市中心幾座最討我喜愛的橋樑仍然懸在腦海裡面。

　　典麗大方的安尼契科夫橋永遠佔我心目中第一位。起初我訛稱它為四馬橋，因為橋兩頭各有兩匹馬，栩栩如生，神態不一。後來有機會觀察，才發現每匹馬都有一馬伕牽引作勢馴服，四個雕塑連成一個動態的馴馬示意圖﹔這些馬與馬伕，似乎是跟彼得堡居民一起生活在這個城市裡──如果有這樣的感覺一點也不奇怪。安尼契科夫橋跨越噴泉河，連接涅夫斯基大街南北兩段，貼切地搭配了這條壯麗街道的格調。

　　順著噴泉河往下流去，還有一個相當醒目的橋──埃及橋，是二十世紀中才重建完成的。這座橋以埃及的人面獅身雕像聞名，燈柱的設計靈感也源自埃及的方尖碑柱。它雖會讓人多看幾眼，我還是覺得整體的景觀有些突兀，或許我一直以為埃及的古物尺度應該是碩大崇高的，眼前這個仿作未免迷你太多了。

　　從彩色圓頂的浴血教堂開始朝西南流的格利巴耶多夫運河，是彼得堡最詩情畫意的一段水道，其間幾座人行步道橋最適合漫遊者徘徊。在涅夫斯基大街與浴血教堂之間會先遇到義大利橋，這座鐵橋以古典裝飾風格的鑄鐵圍欄及優雅婉約的路燈博得路人的親切感。

　　沿著格利巴耶多夫運河河堤走沒多久，過了喀山大教堂，有座值得步行者逗留許久的鐵索吊橋──銀行橋。橋兩側有四隻神話中的半獅半鷹怪獸──葛利芬，牠們微展炫麗的金翼，彷彿守衛著橋樑，令人印象深刻。更別出心裁的是，四隻葛利芬頭上嵌鑄了圓形燈飾充作路燈，點出夜晚的森然氣氛。鑄鐵圍欄仍承襲那個時代的古典風格。接著往下行，會看到另一條鐵索吊橋──獅橋，也滿有意思﹔雖然橋頭的獅子雕塑沒有銀行橋的怪獸那麼顯眼，但多了一點古意、一點溫馴。

　　最後繞回市中心的中心，也就是聖以薩廣場附近，有一座不像橋的橋──藍橋。它連接廣場與馬林斯基宮殿，跨越莫依卡運河﹔令人瞠目的是它的橋寬將近一百公尺，與廣場同寬，以致常被誤認為廣場的一部分。而橋的名稱顧名思義，橋身確為藍色，與城市的海洋色調相互調諧。

　　如果以為彼得堡的橋樑才不過如此，那麼不妨趁著夏日，去看看聞名於世的絕景──白夜斷橋。聖彼得堡因為緯度夠高，每年夏至前後，夜晚呈現一片灰白，太陽永遠在城市上頭繞圈子。

　　仲夏夜漫步在聖彼得堡是可以體驗「浪漫」這個詞彙的具體涵義，而白夜斷橋則是重點好戲。最經典的畫面要走到看得到彼得保羅要塞的地方，因為它有城市最高聳的尖塔，選個好視野與好角度，等待宮殿橋或三一橋緩緩在夜間綻放﹔這樣的夜晚比美酒還醉人。別誤會，橋樑可不是真的斷了，是為了讓大船通過才暫時敞開中間的橋段。彼得堡人將機械科技與人文素養巧妙地融合在一起，港市與河海相處之道不僅實現在世俗生活中，也在精神層面的美學觀裡。

　　每年的五月至十月間，這樣的斷橋景致在彼得堡共有十三處，每座橋開闔的時間不一，差不多都在每日的凌晨一點半至清晨五點左右。想要觀賞斷橋的旅人，這個概略的時刻表得記一下，以免夜半被困在橋另一邊苦等到清晨。

　　漫遊在涅瓦河左岸與噴泉河以北的舊城區，不單只是賞心悅目，也能篩濾一下思緒。這會兒穿梭在橋樑，那會兒倚著堤岸閒坐，偶爾憑欄俯望水中捲曲的倒影瞬間無端地更迭，難保不會浮現類似這樣形而上的念頭：人得要汲汲追求生活中得不到的東西？還是要確實地捕捉生活本身已經提供了足夠的東西？

　　彼得堡的這些橋樑浮蕩在我的腦海中有好些年了，不知怎麼，我就是沒辦法讓它們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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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關連結：

聖彼得堡觀光導覽  http://www.saint-petersburg.com/sightseeing/index.asp

聖彼得堡攝影集【流浪的照相機】  http://www.enlight.ru/camera/index_e.htm

※本文原載於旅人創遊館 (2003-06-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