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非常畢業典禮 (三)


他們走出房間時,斯達賓斯斜眼望著他,臉上帶著微微厭惡的神情,像是在說:「這就是你想見她的原因嗎?」石內卜沒理會,只是眼向前望,咬緊牙關,握緊拳頭,好讓自己不致顫抖起來。憤怒、哀傷、疲累的感覺此時混在一起,像是地震後的餘震一樣衝擊他。他堅持繼續走下去,只是走路就已經費去了他不少心力。斯達賓斯搖搖頭,移開了視線,顯然覺得他們一家都是瘋子。

說得對,我們一家都是瘋子,沒錯。塞佛勒斯一邊想,一邊走出第一道閘門;閘門是金屬門,開關時發出難聽的聲響。母親、撒狄米歐斯都是瘋子;把全家人都算進去的話,我也是瘋子。只有心智失常、心理嚴重變態的人,才會做出母親和撒狄米歐斯今天早上做的事。他們襲擊一批準備參加霍格華茲畢業派對的學生家長,一共四名麻瓜,六名巫師。他們殺死其中一對麻瓜夫婦,又把另外兩名想保護該對夫婦的巫師殺死。他們向餘下的兩名巫師施以「橫蠻咒」,逼他們向餘下兩個麻瓜施以酷刑。後來正氣師和魔法局的追擊手前來救援時,那些倖存的麻瓜已經被折磨到快要瘋了。本來滿載歡樂的喜慶日子,因為黑暗君主一聲令下,而變成了充滿殺戮酷刑的地獄末劫。蠢材,他想。他們難道以為佛地魔會容許麻瓜和巫師一起慶祝嗎?他們難道沒想過,佛地魔會利用這個機會來警告全世界,說明他的決心?

石內卜一回到斯達賓斯的辦公室,便立即坐下來,把所有斯達賓斯給他的文件一一簽好;斯達賓斯說的話,他卻一點也沒聽進去。他簽的文件是賣身契也好,是把所有財產轉讓給魔法局的授權書也好,他全都不管了。他控制不住自己,只是不停地想──在阿茲卡班監獄裡,母親會不會看到她一生最愛的人死時的情境:父親,在倒下前便已死去;撒狄米歐斯,躺臥在自己的血泊中,她會不會一次又一次重溫這些片段,直至她忘了自己是誰,失去她在世上最後可以依憑的東西──理智。

斯達賓斯桌上的鏡子開始閃動,他拍一拍鏡子,臉無表情地回答。「我在。」過了一會兒,他說:「哦,是的。我明白…是,我們快要好了…是,馬上就來。」他聽起來好像吃了一驚。

鏡子的光芒消褪,他轉向石內卜說:「神秘部門的洛卡活特先生想見你。」

「為什麼?」石內卜問道。其實為了什麼他都沒有所謂了,他覺得奇怪的空虛,更不用說疲憊了。

「我也不知道,對方畢竟是神秘部門的人,」斯達賓斯答道。「來這邊。你最好還是用魔法局內部的呼嚕網絡…」他簡直就是把石內卜拖過去,帶到壁爐前面。他把一個容器遞給石內卜,容器裡裝滿了白色粉末,跟平常綠色的呼嚕粉不同。他等石內卜無精打采地拿了一把白色呼嚕粉,揮揮魔杖,點起了壁爐的火焰。

「用這種粉跟用平常的呼嚕粉沒有分別,把它丟進去然後說『洛卡活特先生的辦公室』,你就會到了。」石內卜照著做,立即便發覺自己在呼嚕網絡的通道中翻滾…

…他走出通道,到了一間傢俱甚少的簡陋辦公室。壁爐前是一張桌子,桌子上堆滿了文件,桌子後的男人抬起頭直望向他。

「石內卜先生?」這巫師看來就是洛卡活特先生了,他的面孔讓石內卜想起獵食鳥的臉孔──鷹鉤鼻、銳利的眼神、還有一片窄縫似的嘴巴。他說話尖銳,不帶感情。

「我就是。」石內卜無由地警戒起來,他走到桌子前面,站在那裡,望向堆積如山的卷卷羊皮紙。羊皮紙被洛卡活特揮魔杖一揮,全都變走了。哦,看來洛卡活特是個神秘部「不可說」的成員。

「請坐下。」

石內卜坐下來。過了好一會,洛卡活特只是繼續坐在較高的椅子上,沉默地俯視著石內卜。他刺人的藍色眼神使石內卜感到不自在。石內卜並不習慣這種感覺,反叛地向洛卡活特回以目光。

這時洛卡活特開始說話。「石內卜先生,你知道你母親和兄長犯了什麼罪嗎?」

「我知道。」不要像法官一樣跟我說話。

「他們在黑魔法及暴力罪行兩方面都有長期的嚴重犯罪記錄。他們處事低調,為害更深。魔法局的正氣師早在兩年前就想逮捕他們了,雖然公眾並不知道此事。」

難道他該因此而自豪?一直以來他都有注意新聞,從新聞中他知道母親和撒狄米歐斯確實一直保持低調。處事低調,語帶譏諷和為人偏執都是石內卜家族的特點。他隱隱感到不安。洛卡活特究竟為什麼要在他面前提起母親和撒狄米歐斯所犯的事?

洛卡活特微向前俯。「你必須明白,現在你的母親既已落網,必定會被判在阿茲卡班終身囚禁。」

「我明白。」洛卡活特究竟想說什麼?為什麼自己會覺得洛卡活特好像知道那件事?自從得知撒狄米歐斯效力佛地魔,石內卜心中充滿恐懼疑累;後來,被人嚴刑迫供,受刑後的絕望與無助更使他崩潰。本來,他已把這些感覺藏在記憶中最幽深的角落,現在驚懼絕望的感覺卻一再浮現。

「除非…」

石內卜聽到有人急促的倒抽了一口涼氣。好一會兒,他才知道抽氣的是自己。他的腦袋裡這時響起了尖銳的警號。因為經歷過太多事,受過太多苦,曾經在太多失眠夜裡擔心未來,尖銳的警覺性已變成石內卜的本能。腦袋中的尖叫要他立即離開,不要再跟洛卡活特談下去。但是心裡一些埋藏得更深,更愚笨的東西促使他緩緩地說:「你的意思是?」

洛卡活特薄薄的嘴唇是否牽起了一絲微笑?「我們想跟你來一項交易,石內卜先生。」

「什麼交易?」腦袋裡瘋狂的尖叫使他頭痛,使他說出來的話比他原意來得尖銳。可是奇怪地,他思想的某部分卻無動於衷,看著眼前的境像,他只是感到有點茫然,甚至有點好笑。他像是撲火的燈蛾,他可以去逃避,但無論怎樣逃避,結局還是一樣。

「我們可以說石內卜太太因為精神問題而犯罪,安排她入住聖蒙高醫院的精神病房,而非阿茲卡班的牢房。」洛卡活特再次牽起唇角,就像在微笑。「而你就替我們取得那個人和他的黨羽的內幕消息,作為回報。」

天性使生物愚昧,人與昆蟲皆然。燈蛾的愚?決定了撲火的必然。

他心裡的警號突然消失無聲,房間驟然靜了。他現在已不需要任何形式的警告,「你為什麼認為我會接受這交易?」他平靜地問道。

「她畢竟是你的母親。」

「你又憑什麼以為我會在乎?」石內卜感到很難受,他知道洛卡活特會怎樣回答…

「就憑你在斯達賓斯的辦公室裡的舉動。」洛卡活特答道。他回答時不帶絲毫感情,就連冷酷也說不上。「你似乎等不及要去見她。」

原來如此。他一直被盯緊,說不定,他一進入魔法局的時候就有人把他的行動和反應匯報給洛卡活特。他看到洛卡活特傲慢自大、胸有成竹的眼神,就像一隻獵鳥,抓到本來就毫無抵抗之力的獵物時一樣。

「還有,你跟你母親見面時,老是提著她要進阿茲卡班一事。這就可見你有多在乎了。」

石內卜強逼自己從凌亂的思緒中整理出清晰的思想。「那麼,你為什麼要向我提出這場交易?」他問道。「我肯定不是每一個人都有這種…選擇。」他冷笑著說出最後那個詞語。

「沒錯,」洛卡活特說,他坐著,高高的身影籠蓋石內卜。「既然有需要,我們就坦白對你說。石內卜太太和她死去的兒子一直在暗中活動,即使我們不把她送到阿茲卡班,也不會受到公眾?責。而且,你具備這項工作所需的能力──你能夠迅速衡量形勢,利用情感操縱他人;而最重要的是,你能夠望著他人雙眼,直到他不安得照著你的話去做事,這能力非常有用。」

「悉破詭計的能力又有沒有用呢?」石內卜尖酸地問。

洛卡活特挑起一道眉毛,看來感到甚為有趣。「詭計?我們沒有什麼詭計,石內卜先生,我們只是觀察情況,轉換一下標準手續程序而已。斯達賓斯的上司的確向他下了明確命令,要先讓你把文件都簽好才行。這種情況下,你還能影響到他,就更厲害了。」

拍馬屁,石內卜譏諷地想。那些所謂的能力只是使我對你更有利用價值而已。

「除此之外,你人很聰明,你的人脈又正好派得上用場。」洛卡活特的目光閃亮。「我聽說你還是史萊哲林學院的高材生?」

「但我絕不是學院代表。」石內卜說,他突然很想知道洛卡活特究竟還知道多少關於他的事。「學院代表這個殊榮屬於我的友人。」

「你要怎麼說隨你。」洛卡活特的嘴角再次彎起。對於洛卡活特這麼清楚自己的事,石內卜一點也不驚訝;反而是他怎樣探得這麼多事情這點使他煩惱。「無論怎樣,我們都肯定你不會受到懷疑,而且會為我們帶回重要的情報。」

「假如我問你到底想我怎樣做,你們會不會大大降低對我智力的評價?」石內卜尖銳地道。

「你實際智力如何,」洛卡活特柔聲說。「我們一點也不在乎,只要你有情報給我們就行了。以你的背景和資歷,我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

哦,就是這樣嗎?避開不提任何讓人難為的詳情,萬一事情有任何差錯,你就可以推卸一切…石內卜知道這項交易絕對不會被記錄在案。而且不管怎樣,誰會知道這種事?這是神秘部門的事情,無論實際上他要幹些什麼,在這裡發生的一切都必定保密。包括見不得光的桌底交易。尤其是見不得光的桌底交易。

「我明白了。這麼說,你們不會作出任何保證,不保證我的安全,也不保證我不會受到法律追究。」因為要得到食死人的「內幕情報」,只有一個辦法。石內卜長期以來看著他家裡井井有條的食死人勾當,早知道食死人不會相信他們組織以外的人。即使是組織裡的人,他們除非必要,絕不會給予對方多一點的信任。

「石內卜,我們並沒有逼你做任何事。」洛卡活特說,石內卜也知道,技術上來說他沒有說錯。「還有,你母親的罪行如此嚴重,我們對她已經算是無限寬容,這點你要記牢。還有,這項交易中我們還會額外贈送你一樣東西──魔藥實驗研究室的職位。」洛卡活特鄙夷地說,就像那是什麼了不得的獎品,石內卜根本不該得到。

他的話可以翻譯為:如果你不答應這趟交易,就不用想要進去魔藥實驗研究室了。石內卜懷疑洛卡活特還可以破壞他多少個工作機會。洛卡活特可以影響到多少不屬於魔法局機構的魔藥房和研究中心呢?

「我要時間去考慮。」他別過頭道。他討厭落入陷阱的無助感。他已盡力避免落入這樣的境地,但是結果還是如此。

「沒關係。」洛卡活特神色和悅地回答。「你有一個星期的時間。記住,你的決定會影響到很多事情。你肯合作的話,會為魔法界帶來重要貢獻。」

去他的!為什麼我要貢獻魔法界?石內卜站起來時暗想。「那麼再見了,洛卡活特先生。我一定會在限期屆滿之前答覆你。」

「再見。」洛卡活特說。「還有,石內卜先生,你哥哥的事我很抱歉。」

石內卜喃喃地說了些客氣話回應,走出了門口。除非必要,他一點也不想留在這房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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