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一夜

一九九七年二月二十四日晚上十一時左右。

鈴……鈴…..

我慣性的拿起聽筒「喂」了一聲後，冰冷無情的聲音即時在耳邊響起。

「病人可能捱不過今晚，請你們盡快過來！」

剎那間，我的思緒亂作一團，只聽見我的心在大聲高呼：我要見你！

在途中，我的淚水已块堤而出。我很怕失去你，也很怕你的離開。同時，我的腦海閃過一幕又一幕我倆相處時的畫面……

「爸爸，我考試考到第一名呀！」
那時的你，笑得很開心、很滿足，彷彿你已得到全世界般。

「爸爸，我長大後要做XX！」
你給我的回應是全力支持，彷如我做什麼也是好的一樣。

「爸爸，姐姐她們欺負我！」
你沒有嘗試去查明真相，只是單單相信我說的話就立時捉著她們訓話。

「囡囡，你將來會成為一個小富婆呢！」
無錯，因為你在「供養」我嘛！

「囡囡，別裝睡。起來陪爸爸吃宵夜吧！」
哎吔！這樣也被你發現！？好吧，我只好起來陪你吃啦！

「囡囡，我放心不下你們呀……我不要留在醫院……我擔心你們將來無錢生活……」
是的，我知，我一直也知，你心中沒有自己，只有我們。即使醫生多次強留你住院，你總是如頑童般在醫生不為意時偷走出來返工賺錢。但每次你偷走出來後，很快又會因病情惡化而再次入院。隨著一次又一次的逃跑，你的身體也一次又一次地變差，直至你無能力再偷走……

當我踏入病房時，已是晚上十二時左右，你還是如常地躺在床上。帶上氧氣筒的你呼吸有點兒淺促，我雖不能看清你的臉容，但我高興能見到你呼出的水蒸氣停留在氧氣筒上。這證明了你還是真實存在的，你還是活在我們之間。

曾經，你有過短暫的清醒並微聲向我說：「我走的時候，要抱緊我。」

時間在分秒間流逝，我侍立在你身旁陪著你、看著你。直至二十五日早上八時二十五分，我見證著你離我而去。

我沒有抱緊你，因為我怕你真的離開。

我沒有說愛你，因為我信你不會就這樣離開。

我沒有控制淚水，因為你離開了我……

我知你患病多年，這一刻的來臨只是遲早的問題而已。我有心理準備，真的，只是我不知道當我真正要去面對時又是另一回事。

你的離去，把部分的我也帶走了。

在人前，我沒有哭。我仍能如常生活，幾乎沒有人知我發生了這件事。

然而，每當夜深人靜時，我總會想起你。即使過了這麼多年，我的淚還是未乾過……

爸爸，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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