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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洋文化
作者:阿如

前言

[待續]

雖然地球最早的生命起源於非常遠古的海洋,但一般相信,人類文明是開始於陸上的大河--淡水河如:埃及尼羅河流域、中東兩河流域、印度恆河流域、東亞黃河流域等。開啟網上的搜索引擎,似乎很難找到有關「海洋文明」的系統性描述。歐陸代表性的哲學家黑格爾(Hegel, 1770-1831),曾對海洋有所讚嘆,但基本上,他是極端的陸權主義者--海洋只是大陸的斷裂處。80年代,中國天安門事件之前,盛行於"黃"土、"黃"皮膚的中國人世界的「河殤」,對"蔚藍"的海空,有無限憧憬(據說,1989年的中國天安門運動多少受到它的啟發)。當然這些都不能算是海洋國家的觀點。近年台灣的言論,也高舉發揚「海洋文化」。它的內容又是什麼呢?有描述性的,也有指示性的;有追溯歷史,也有瞻望未來的。歸納起來,主要是(1)台灣有史以來重商,而對外貿易頻繁;(2)台灣雅美族乃海洋民族指標;(3)台灣海島,位居全球海運樞紐;(4)台灣是海洋民族「南島語族」的原鄉;(5)富有冒險精神的台灣祖先厭棄大陸,渡海來台而得到發展--移民精神;(6)現今世界是由海洋國家所主導(也就是所謂「海權時代」);(7)中國大陸政權醜惡;(8)台灣容納多元文化。

從知識談起

根據考證,人類的四體、五官的生物性結構,數十萬年來,改變有限。人類的社會能在大自然存活、發展的原動力,一般認為是因為大腦的使用--知識的發展和累積。海洋文化和大陸文化的分辨,是不是也反映在他們知識的發展上?在西方,有關這方面的資料,倒是相當豐富。中國的大陸文化(為避免政治化,以下稱"漢文化")一向"講"(雙關)"道德",而不重"知識"。嚴重漢化的台灣人社會,雖然看似比大陸漢人社會進步,但,竟然很少看到有關"知識"的討論(見前段的整理)。近年雖然有西方「知識經濟」的潮流衝擊,但台灣各論壇普遍的熱切興趣在於"經濟",而非"知識"本身。如果我們不從基本面做探討,那「與世界接軌」,可能就流於表面,或因為無從區隔,竟導致如台灣"統派"所提倡的「與中國接軌」了。

世界人類普遍都瞭解到知識對人類社會發展的意義--所謂知識就是力量--但,漢文化講"官大學問大",充分顯示君權凌駕的知識觀。而西方在啟蒙時代(∼16世紀 - 19世紀初,約兩百年時間)則已肯定人類能自己獨立獲取知識,而後更進一步認為:只有個人才有知識能力。所以挾國家,或其他群體的權力,並不足以產生知識。這樣可以明顯看出漢文化和世界主流知識觀的倒錯差距。我們不能不加以深入探討清楚。

病徵考察

「這是誰告訴你的?!」

我們的言談中,太常常有人在不以為然時,就劈頭這樣質問--通常帶著輕蔑、挑戰的語氣。意思似乎是,說的人不能自己知道。這可以看出我們訴諸權威、或根本否定個體(particular)的知識觀(如何'知道'?知識的主體是什麼?)。自古有"白馬非馬"的詭辯,真的能一時顛倒是非;現今台灣政壇常有"惡法亦法"的歪論,愚民誤國。這些可說都牽涉到認知的問題,也就是知識論。認知的問題確實是比較複雜,但不去研究,就變成方便的藉口,導致社會溝通窒礙,尤其利於政客操控利用。

「望文生義」又是一種中文使用者重要的知識來源。這種知識可不可靠,也是知識論典型的課題。近年台灣推行母語教育,發現,原來台語學者也有中文學者相同的毛病。所以這算是漢文化的通病。現代社會講求多媒體傳播,視、聽、甚至觸覺、嗅覺,動態十足,精彩繽紛。「望文生義」只是過去比較窮困、簡約的認知方式,它很顯然的缺點,就是資訊(或知識)管道很容易受到壟斷和管制--比如,文盲就沒有這種知識來源。

經常,我們指控某人「指鹿為馬」。為什麼明明是鹿,卻會被"認"成馬呢?多數的我們碰到這種情況,都氣得罵對方瞎眼,或胡說八道等等。"鹿"和"馬"是實物,都會混淆,何況是比較抽象的觀念?! 當然,誤認是人之常情,但這種情況倘若極為普遍,那麼很可能我們社會的認識論很紊亂。與其各執一詞,不如靜下來研究。如果真的是知識論的不同,或許應以多元思想,相互學習包容、互蒙其利的方式來解決爭議;不一定要到口水氾濫、鬥爭互耗的程度。

像以上的台灣言論場合的病態,可以舉個不完。現在,我們看看西方如何處理這些有關知識的基本問題。然後,再回來對照台灣的現況,看我們能學到什麼。

西方的知識探討

西方對知識本身的探討,也是有很久遠的歷史。有些古早認定的知識,現在正當性也受到懷疑或顛覆,如神諭(鬼神顯聖)、聖經教條的知識、各種形上學等。台灣在這方面的言談情況,則很紊亂,常常為了強化本身論點,而去斷章取義引用了明顯站在敵對方的某"偉人"說過的話。最常見的就是獨派論者會過度粗糙地引用黑格爾的言論,而黑格爾學說可以說正是大"統派"、歐洲大陸文化的代表人物,也是底下將談到的海洋文化在早期,最為排斥的唯心論者。

啟蒙時期

西方啟蒙時期,最重要的成就,也就是對知識論(Epistemology)的探討--在神權籠罩千餘年的歐洲"黑暗時期"之後,喚醒、肯定人們獨立探尋知識的能力。所謂知識論(或認識論)就是探討人類知識本身的性質、可能性、來源、確定性、主客體等等的論說。這裡無法,也不需做詳細歷史過程的描述。我們關心的只是有關「海」、「陸」之分。那時的知識論,在知識的來源的觀點上,就分出兩個看起來很不相容的派別,一為理性主義,最早以(和伽利略同期,而稍後的)笛卡爾為代表,另一為經驗主義,在同時期,以英國培根為代表。大致而言,前者認為,知識是由一些人類直覺肯定、不辯自明的公理、公設、教條,演繹而來,是先驗的,必然的(獨斷),強調抽象、共相(universal)的實存;後者則認為,知識是人類經由對外界刺激的感官經驗的把握而產生的,所以是歸納的,後驗的,或然(概率性)的,強調具體、殊相(particular)的實存。前者大致承襲歐陸傳統,主要的支持就是數學探討--歷時兩千年多年不墜的歐幾理得幾何就是絕佳的範本;後者多基於以實驗為主的自然科學研究工作。(台灣,或亞洲學童的數學,在國際比賽成績顯赫,眾所皆知;然而在科學(科技)上的成就,只長於模仿、代工,一般思想上,極依賴權威教條。這種現象,在這裡是個很有趣的對照實例。)

當時持極端經驗主義的知識論者,多為海洋屬性的英國人(洛克,柏克萊),或蘇格蘭人(休謨)。而這些人的論說又啟發了美國的立國精神,於是經驗主義繼續在美國進一步發展出本土的務實主義--我們熟知的--更脫離了道德教條 (漢民族所愛"講"的)。

任何有關現代西方思想的討論,不提及康德(Kant, 1724-1804)都算是缺憾。知識論方面也不例外;康德算是啟蒙時期的最後一位哲學家。他原本為相當傳統的歐陸理性哲學大家,曾自稱被經驗主義者(指休謨)的論點,"從理性主義的獨斷論中打醒"。他於是企圖集理性主義和經驗主義的大成,也公認頗有成就。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晚近流行於漢民族社會的「新儒家」,為找尋中國文化和現代民主思想接軌,大力研究康德的思想--以已過世的牟宗三為代表。大概想藉由"集大成" 的康德,轉接海洋文化的民主。說來好像容易,但截至寫此文時,這一良善的企圖,大致沒有成功(連產生康德的德國本身,也在康德之後,立刻陷回黑格爾的絕對唯心論,從而助長後來法西斯主義共產主義集體主義在歐陸的發展)。這裡的興趣並不在中國學者,在民族意識掛帥下,浩大而無功的努力,而是要提請注意的是:當代的中國正統漢學者,都否定中國文化能和現代民主相容,而努力找尋出路,而作為一個民主國家,我們還居然還能不幡然覺醒,還繼續用"非民主"的中國(或中華)教條來灌輸我們的本土子弟,並投下鉅額國家資金(如蔣經國基金會)去支持"非民主"的中華文化的傳揚嗎?

當代海洋文化特色

一般是以啟蒙時期以後(19世紀初)至今日為"當代"。

經驗主義和理性主義之爭,在啟蒙時期之後,海、陸分道揚鑣,更各自發展,而對現代社會發生深遠的具體影響。舉個例,經驗主義重視個體的價值,所以支持了現代民主、人權、個人自由的理念。大陸的理性主義,重視群體共相,於是衍生各種集體主義(國家主義、共產主義、種族主義、法西斯主義),歷史決定論神秘主義絕對論而助長了大陸特色的極權威權思想。(注意,這裡的理性有形而上的玄想、冥思的意涵,和我們日常言談中的"理性"--應解釋為"合理性"--已經有所不同。)

當代值得一提,而被公認能在歷史上和柏拉圖亞理斯多得並列的奧裔英國人維根斯坦(Wittgenstein,1889-1951)。他的影響是更進一步否定形上學的價值,把海洋文化徹底帶向現世、當下。由他所啟發的科學實證論,成為至少在20世紀前半期的西方主流思想。傳統的哲學之王(或稱第一哲學)--形上學Metaphysics--在海洋國家,幾近式微。科學,尤其是自然科學,被視為人類知識的唯一來源,而科學哲學成為一時的顯學。這種極端的現象,受到後來的起源於大陸的解構主義的反撲,而有所調整。


國家、社會名稱的認識論

具體的說,「殊相」和「共相」怎麼影響知識論呢?拿我們使用的語言來說,主詞的個別名稱,或代名詞是指「殊相」,而術詞部分,談到特性的,像動詞、形容詞、副詞等 是指「殊相」。比如「我」、「阿如」、「陳先生」、「李小姐」、「這粒蕃薯」、「玉山」、「台北」等等,是「殊相」;而「愛上網」、「是台灣人」、「漂亮」、「很高」、「是台灣首都」等等,是觀念,屬「共相」。知識論上,以殊相為基礎的,叫「虛名論」(洛克):認為共相只是方便的字面名稱而已,可以變動,不關緊要;而以共相為基礎的,叫「實存論」(柏拉圖為最早的例)),認為共相才是實存、不變的,個體只是衍生物(像:人是由上帝按照它的形象創造,一類的說法)。這兩種觀點當然大相勁庭。所謂「白馬非馬」的「白馬」是殊相,「馬」則是共相。這種論調中國和古希臘柏拉圖都有。我們的生活上常識常常被那些象牙塔的學者這樣無端顛覆掉:身邊實實在在的白馬不重要,反而他們玩弄在腦中的「馬」的觀念才要緊?換句話說,「我是台灣人」對他們來說也是很有問題的。前面提過「指鹿為馬」,我們常識認為很不可思議,但按「實存論」者的觀點,把一隻鹿"認識"成一隻馬,並無關緊要,要緊的是認識說話者的觀念(統治者--趙高--的觀念)。這是東西方自古以來共通的統治術,而都有相同的思想基礎。共相論的下一步直覺推演,就是創世主,或天、天子等等。這在全世界的文化傳統都證實了,直到「海洋文化」個人主義興起,才打破人類這種被統治的命運。事實上,今天統派興起的"口水戰",多數也都屬這類詭論,像「遲來正義也是正義」、「惡法亦法」、「台灣人也是中國人」。。。等等,幫助統治者掠奪,遺憾的是我們學者、政治菁英們也常跟著統治者(不必分統獨)起舞,被玩弄於鼓掌,有負我們的期待。我們經常罵KMT「賊仔黨」,現在不夠,我們應該從思想上,不論統獨把它整個拔掉。[註2]

回到現實來,現今的「海洋文化」重視「殊相」,會認為個體的努力,能改變大環境,但重視「共相」的傳統統治思想,則認為所謂"大環境"就是實存,永恆的(黑格爾名言:實存是理性的--這個"理性"就是指他觀念裡面不變的抽象實體[註3];也所以黑格爾哲學一向為當今「海洋文化」所摒棄,或取笑、唾棄),任何個人主體的努力、創意、生命力都被輕視,否定,而以永存、不變、榮耀的國家(國家主義)、社會(社會主義)、歷史(歷史主義)等集體共相,要求個人臣服、貢獻、犧牲。

近來,我們要求台灣正名,正是要推翻有關抽象中國圖騰永恆不變的神話,轉而肯定"每個"台灣人在這塊土地上的努力。但並非將「台灣」當成又是另一個抽象的存在(像"新中原"之類),而是要讓這個名稱真正代表我們每一個活生生、實實在在的台灣人和台灣的土地、生命環境。

<<待續>>

註:
2. 在這個進入多媒體的時代,筆者個人並不像有些台語推行者,認為語言對台灣獨立那麼地唯一重要。但熱心致力於台語教學的台獨者,實在不必空泛地以歌頌台語之美,或本土精神,甚至道德訴求來推銷,反而應該務實地鼓勵正當地使用語言,並大量做整理、創新的工作,充實、並發揚台語在各生活層面(尤其是在公共事務領域)的殊相的表達方式和用語。古舊的語言都有以共相為尊的傾向,台語也不例外,但在民主社會,價值已經不同,甚至顛倒;若一昧以復古、甚至中原化台語為美、幽雅、高尚,那台語將會簡單地從台灣人日常用語中被排除、淘汰;最多成為少數白髮宮女或前朝遺老,閒來應對,懷舊自娛的用途。以台語目前不是強勢的情況,這種日子不會太遠!其實目前台語是相當生活化,俗民化,這是應該保留的優點,只需更新和現代化。而很多患大頭病(尚空想,不務實際)的台語學者,幫中國學者譏諷目前台語"不雅",這是很錯誤的;而他們的努力,僅在取代北京語的統治地位,毫不足取,也正是台語的推行在泛政治化的台灣,遭遇許多不必要的障礙的原因之一。

3. 黑格爾說的:"Reality is rational." 被一般保守派翻成現代化口語的"現實是合理的",雖然用來成功支持他們的論述,但是很膚淺。這裡的"reality" 和 "rational"應該都是做黑格爾興趣所在的形上學的解釋,也就是"實存是理性的"。它所衍生出來的就是一種教條演繹的世界觀;換句話說,實體殊相的萬事萬物都是由絕對、唯一、不變的抽象原則所衍生--一種極端的共相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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