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士的歌謠 Ballada o Soldate 1959 蘇聯 黑白

原稿寫於1993年 王成裕

二次世界大戰後蘇聯薩斯諾夫卡村村婦卡迪莉娜獨自來到村界,有一條小路通到城裡,離 開村莊到城裡或從城裡回村都必須走這條小路,她站在路旁等兒子阿隆夏回家.阿的戰友 以第三者旁白倒述故事的始末…………

二次大戰德國攻打蘇聯,１９歲通信兵阿隆夏在前線觀測站發現4輛德軍坦克逼近,趕緊 回報後方,身旁唯一戰友逃離慘遭擊斃,他抓起裝備撤退,沿路被坦克追著跑,直到他跌倒 意外發現一挺硫彈槍,才以硫彈槍射毀2輛坦克,立下大功.回到部隊將軍召見,擬予獎賞, 他稱收到母家書提到家屋頂損壞,他想回家幫母修屋頂,因戰況吃緊將軍面露難色,但還 是給他榮譽假:回２天,來２天,修屋２天,共６天假,但告誡千萬不可逾期歸營.他連連稱 謝!

他乘吉普車趕火車,中途涉水難行,一群士兵幫忙推車後方渡.一士兵派普洛夫得知他返 鄉途中會經過自己家鄉,拜託他向妻子莉莎報平安,派並向部隊上士央求拿２塊軍用肥皂 ,讓他帶回家給妻作禮物.他答應幫忙.

他乘火車在葛利索夫換車,遇一斷左腿的退伍軍人瓦夏,他幫瓦夏提行李,瓦夏稱要去拍 電報請他在月台顧行李.車到將行,他久候未果衝進電報室催人,才發現他逃避與妻見面 根本無意上車返鄉,他與電報室小姐一起連勸帶訓,他們才坐下一班車走.

在車上他與一群士兵同車廂,他把自己的戰功海報撕成碎片給大家捲成紙煙抽,大家閒聊 ,互相開玩笑非常高興!瓦夏總是愁眉苦臉.大伙在睡覺時,一老先生安慰瓦夏,說他的女 兒在結婚前夕已成為寡婦.

到站時瓦夏遍尋妻不著,要回頭走人時妻正趕到,當兩人熱烈擁抱對話時他不聲不響離去 ,趕搭另班火車走,瓦夏要妻感謝他時,已不見他蹤跡.

到下一站他想搭專載戰鬥物資火車的便車,哨兵卡布利基不答應,他用攜帶的牛肉罐頭１ 罐賄賂方行,哨兵開條件要他保持安靜隱匿不要被’殘忍的野獸’:火車的指揮官中尉發 現.

中途一名女孩偷上火車,吵醒睡覺中的他,她以為他會對她不利,轉身就開門丟出包袱準 備跳車,他急忙抱她回來並關上車門以免被人發現.她出手打他,倆人口角.雙方冷靜之後 互相自我介紹,女孩名舒拉,稱擔任駕駛員的未婚夫受傷,要到庫賓斯克去探病.

中途停車哨兵開車門取防水布,他們匆忙躲在草堆後,未收好的女鞋被哨兵看到,哨兵猜 到怎麼回事.又下一站停車時,他下車汲水,哨兵趁他不在,上車廂找到她要她下車,適他 趕來阻止,他再拿兩罐牛肉罐頭賄賂,哨兵同意正要離去時中尉來到, ’殘忍的野獸’問 他們是在一起的朋友?匆忙間他答否,她答是.中尉看他的假單後同意他們搭便車.中尉發 現哨兵拿他賄賂的牛肉罐頭,要哨兵歸還並處罰禁閉２天,哨兵情急解釋,中尉不待解釋 更進一步改罰禁閉５天,哨兵噤若寒蟬.

想不到’殘忍的野獸’竟是通情達理的好人,他們鬆了一口氣,在車廂閒聊異性友情話題 ,他稱有一位女友名索莉嘉住自家隔壁,但他們不算是真正的戀人.

又下一站停車時,她睡著,他下車汲水,與當地勞工一起聽戰況廣播,戰事不利,蘇軍撤退, 眾聽者無言.汲完水回去,火車已開走!他急攔下一卡車去追火車,駕駛的婦女稱工作辛苦 已二夜未眠,問他有無見過在１３９野戰郵局服役的兒子.卡車老舊,他三番兩次要幫忙 推車才行.好不容易趕到下一站,站務員說火車已開走,他失望地將汲好的水灑下一地. 他沮喪獨行,突然天橋上有人大喊’阿隆夏’,他抬頭望竟是舒拉!原來她睡醒發現他不 在車上,於是在本站下車,而且還把他的行李全帶下來.此時意外重逢,倆人真是喜出望外 !

她整理行李問那２塊肥皂是要給誰?他才想到派普洛夫家在附近,而答應的承諾還沒做. 他們去找派家,派家已被炮轟成廢墟,一老婦稱派妻搬至某處住,派父受傷改住避難學校. 他們找到莉莎,發現莉莎與其他男人同居,經濟優渥,他將肥皂交給莉莎並傳達派的問候, 莉莎面露愧色.原本他們已離去,但他愈想愈氣,又回去當莉莎的面將肥皂拿走.他們到避 難學校將肥皂交給派父,一堆親戚很高興派還活著,要他談派的近況,他胡謅派英勇,是部 隊模範,盡說好話.派父拜託他傳話給派,說父身體健康,莉莎望夫早歸,也是粉飾太平.

他們搭限乘軍眷的軍用火車走,人潮洶湧,站務員甲問她是不是他的妻,他說是,她說否被 拒.他拉她到旁邊,責怪身處非常時期為何不撒個小謊,他拿軍服防寒外套給她穿,戴上軍 帽,拉她到另一車廂,不知情的站務員乙催他們趕快上車.他們沉醉在編織的夫妻關係中, 不管乘客擁擠,站在車廂交接處擁抱,直到她的目的地庫賓斯克的月台.

她送他上車,離別前她匆忙說其實她無未婚夫,車開動,他大喊請她寫信到薩斯諾夫卡村, 人車聲鼎沸,他們都聽不到對方的話,她追著車跑,直到月台盡頭,悵然而歸.

他恢復一人獨行,此時才有機會靜心沉思,回憶過往,這時他才發現她對他有意,還曾暗示 過他,只是他沒有意會.他想下車找她,可是車不由人,為時已晚.

夜行列車遭德軍轟炸燃燒,跨河鐵橋亦斷,次日通行火車只載傷患與婦孺先行,眼見上車 無望,他跑到河邊划木筏渡河上岸,再經過長長的小路就可回到家村.為趕時間他沿路攔 車,一輛卡車拒不搭載,他氣得破口大罵.沒想到開了一段路的卡車居然180度回頭過去載 他.(1991年伊朗阿巴斯Abbas Kiarostami執導的’生生長流,And Life Goes On…’片 尾也有類似情節.)

他回家,母不在,去隔壁找索莉嘉,她意外之餘告訴他母在種田,他們搭卡車回頭尋母.在 這之前村民看到他搭車急駛回家,就去田裡通知卡迪莉娜,母從田裡一路狂奔,跑到路旁 車已駛過頭,母大喊

‘阿隆夏’,車急停,他跑回來與母深情擁抱許久,直到村民紛來探 視,有的村婦問他從軍的兒子近況如何.

因為返鄉之旅曲折離奇耗時過長,他已無暇幫母修屋頂,他馬上向母告別歸營銷假,千里 迢迢返鄉探親,母子只見一面就告別,宛如平劇’四郎探母’一般.母當然萬般不捨與無 奈,只能看他搭卡車駛離,消失在小路的盡頭.

畫面回到片頭,母還是站在路旁等愛子.此時旁白再度響起,訴說阿隆夏已戰死在異國,若 他在世,必是一位紳士,他代表英勇的蘇聯士兵形象.

看完本片感慨萬千,卻又懷疑是共產國家的政治宣傳片.但觀諸本片對廣大遭受痛苦的百 姓表達深切的關懷,且對政府諸多諷刺,竊以為應非政治宣傳片.

在一般人印象中俄羅斯與蘇聯是侵略者,在現代好萊塢電影中,蘇聯是民主世界領袖美國 的頭號假想敵.但是翻開歷史,在拿破崙東征與希特勒東征時,俄羅斯與蘇聯也是被侵略 國家,也有全民浴血抗戰的辛酸史.二次大戰時,因大部分壯丁從軍,美國很多生產事業皆 由女性接手,包括兵工廠與計程車司機.甚至職業棒球大聯盟MLB球員也上戰場,因而球員 短缺,為滿足民眾看球需要,才有女性職業棒球聯盟的產生,1992年Penny Marshall導演的’紅粉聯盟,A League of Their Own’,講的就是這個故事.而當時的蘇聯何獨不然.

以下是其他觀後感:

一. 編劇:Grigori Chukhraj,Valentin Yezhov
本片以倒敘方式敘事,首尾採第三人稱旁白,片長僅95分鐘,內容卻異常豐富. 本片強調母親形象影響後世電影甚大.當阿隆夏有機會休假時,他想到幫母親修屋頂,當 舒拉初遇阿隆夏以為他會對她非禮,2次大叫’媽’求援.且看1998年史匹柏Steven Spielberg執導的’搶救雷恩大兵Saving Private Ryan’,在諾曼地奧馬哈灘登陸戰場上,受傷的美軍喊的是媽,執行搶救雷恩任務的醫官魏德無法忘懷與母和解,他臨死前說 的也是媽,南北戰爭林肯總統寫信安慰陣亡5位兒子的母親,二次大戰美國陸軍參謀長馬 歇爾稍信慰問戰死3名兒子的雷恩太太,在生離死別時每個人想到的第1人都是母親,不論 是求助,告解還是安慰,母親的影響力真是無所不在.

部分戰爭片對領導幹部偶有負面描繪,本片反之.阿隆夏部隊的將軍,派普洛夫的上士,火 車指揮官中尉都是好主管.尤其是哨兵一再宣稱是殘忍野獸的中尉竟是通情達理的好人, 製造頗多戲劇效果.

本片對同袍之情的描寫非常深刻,情節甚多已不再贅述.

本片巧妙用哨兵的角色隱諭官僚.他從來皆用非常不客氣的話恐嚇阻止平民搭乘軍用火 車,士兵阿隆夏想搭便車,他拒絕本是於理無虧,但兩次拒絕卻都在收賄後破壞原則. 編劇又擅長製造幽默,像阿隆夏以通信兵的身分射毀2輛坦克,就引起將軍與同車士兵們 開玩笑式的懷疑, 阿隆夏與舒拉的不打不相識等.若干的歡樂效果將原為悲劇的本片平 衡的相當成功,本片的編劇技巧非常卓越.

二. 演員:
1968年義大利柴菲瑞利Franco Zeffirelli導演的名片’殉情記,Romeo and Juliet’,大膽啟用青澀俊美少年擔綱男女主角,結果兩位主角一炮而紅.本片飾阿隆夏者VladimirIvashov20歲,飾舒拉者Zhanna Prokhorenko19歲,都是初上銀幕的俊美新人,只是他們是共產國家的電影演員,在缺乏自由經濟社會的商業包裝行銷下,往後似乎沒有享受星運亨通的福命.

甘草角色以哨兵最具代表性,發揮不少喜劇效果,大大平衡悲劇氣氛.

三. 攝影:Vladimir Nikolayev,Era Savelyeva
片首德坦克在追擊阿隆夏時,攝影機在高空俯拍,鏡頭水平向前,然後向下180度成為水平 向後,這種鏡頭的旋轉方式非常獨特,筆者觀影經驗從未曾見過.

阿隆夏追舒拉火車不及,失望地走到天橋下,不意她竟然在天橋上喊他,此時鏡頭貼近地 面逆光仰拍,他身影龐大,她渺小,所有人,物全呈黑色,影像風格非常獨特.

另他下車來回軌道間汲水,母在田間狂奔,使用推軌攝影,尤其是後者,讓觀眾感受到角色 澎湃的情緒.

電影工作當中女性最少擔綱的職務似乎是攝影,令人好奇的是本片攝影師Savelyeva是位女性.

四. 配樂:Mikhail Ziv
親人重逢時的小提琴獨奏,洋溢著溫馨與喜悅.
絕大部分電影表達劇情的高潮,是在演員擁抱之際或之後,音樂才會出現.本片尾子與母 在互相尋找時,感人的音樂即奏起,當母看到卡車駛過頭,音樂卻嘎然而止,繼起的是母大 喊子名,然後母子擁抱,效果一樣感人至深.本片配樂時機的運用與眾不同. 筆者看蘇聯電影數量遠不如歐美日者,但印象中蘇聯電影的配樂皆優美動聽,似乎蘇聯專 門出產優秀的音樂家.

五. 剪接:Mariya Timofeyeva
本片承襲蘇聯蒙太奇的剪接風格,長單鏡頭運用不多.
善用剪接表達時間的流逝:阿隆夏與舒拉在火車廂間擁抱,下一幕他們已在賓斯克的月台 擁抱.片尾母子在小路擁抱,下一幕他們身旁已圍著趕來探望的村民.前後兩個鏡頭剪接 得非常精巧順暢.

又善用剪接發揮幽默:在火車上阿隆夏稱有配給品肥肉,問丟掉包袱的舒拉要吃否?她先 說不餓,再說吃一小口就好,畫面剪到外拍火車行駛,再接回到車內時,她已在狼吞虎嚥!

六. 美術與置景:
本片描繪後方凋敝的場景遠比戰場者多.而真正發生戰鬥的戰場只出現4輛德軍坦克與2 名蘇聯士兵,設計可謂極其簡約.

本片的若干道具:派普洛夫送妻的肥皂,每塊是8位士兵共用,士兵抽紙捲的煙, 阿隆夏攜帶的配給食品,諸多顯示當時物資的匱乏與生活的困苦.

七. 導演:Grigori Chukhraj
本片男女演員似乎皆看不出來有化妝的跡象,導演筆觸寫實,反映當時蘇聯前後方社會的 時況.另真正打仗時,為求保命,軍人是必扣鋼盔扣的,但好萊塢電影中的美國大兵似乎都 不扣鋼盔扣,一派灑脫模樣,本片則是照實表現.

導演巧妙用德坦克追擊蘇聯士兵的情節,隱喻德蘇戰爭初期,兩國軍事力量的懸殊,意在 言外.

又在多處善用對比手法,例如:
發現德坦克時,阿隆夏戰友立即向後逃離,結果遭敵射殺.阿隆夏堅持向部隊通訊報告戰 情後才攜帶裝備撤退,結果意外逃生還立下大功.

片首在薩斯諾夫卡村,母與8名興高采烈的少女,一對抱著嬰兒的夫妻擦身而過,凸顯母的 形單影隻.而少女穿淺色洋裝,母著黑袍,即暗示將敘的悲劇情節.

在家鄉車站,斷左腿的瓦夏意外與妻會面回家,迎面而來是一位少婦帶著一名幼子乘車, 少婦一直看著他們背影離去,羨慕之情溢於言表.

當阿隆夏意外與舒拉分離,急攔老舊卡車追火車,大雨滂沱,又要幫忙推車才行,即隱喻其 處境真是愁雲慘霧.後來當他們在火車廂間擁抱,鏡頭刻意拍攝美麗的森林日景,即暗示 他們心情的喜悅.

瓦夏妻的忠貞,少女舒拉的矜持,對比的是派普洛夫妻莉莎的背叛.表現人性的多元性. 另刻劃百姓默默承受痛苦努力工作,阿隆夏與舒拉間若有似無的戀情,親人間真摰的關懷 與母親堅毅的形象,十分成功,令人印象深刻,導演的技巧著實傑出.

看完這樣一部好片,提醒筆者第三世界也有優秀的電影,觀影宜勿局限於若干地區的作品 ,以免有遺珠之憾.

本片各方面表現優異,是部人道主義的經典,榮獲1960年坎城影展評審團獎,並經常名列 世界影史百部佳作之林,可謂實至名歸.

回專欄特輯

本文版權為作者王成裕所有，非請勿私行轉載，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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