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之小說的男主角        By:Daphne Au Young

    她愛看書。
    她什麼書也看,無論是寫實、推理,愛情、科幻、武俠、驚慓,
中文或是英文,只要能讓她感動就行了。
    看書的時候,她最真情流露。
    她總是全情投入書中的每一個情節,就像是自己的親身經歷一樣
,心情完全受到影響。
    每次看完一本傷感的書,她都會情緒低落。
    她知道自己的性格,所以比較喜歡選擇一些有大團圓結局的書。
    每天下午四時至五時,她都在圖書館裡渡過。
    那天,她如常地向著圖書館盡頭的那張檯走去。
    已經有一個人坐在那兒了。
    她隨便地挑了一張椅子坐下來,然後立刻就進入了莎士比亞筆下
李爾王所生活的世界。
    她為李爾王所遭受到的冷血對待感到憤憤不平,世上怎會有那樣
無情無義的兒女!?
    看到最後的那一場,她完全傷心透了,她一直把自己代入為小女
兒,而父親就是李爾王。她腦海浮現著父親抱著她屍體的情景。
    她嘗試強忍著淚水,不過眼淚和感情一樣,越被壓抑就越不受控
制。
    她用手指輕輕地抹去面頰上的淚珠。
    突然,她眼前出現了一張紙巾。
    和她坐在一起的那個人放下紙巾後就走了。
    離去的時候,看見他坐到另一張檯。
    她感激他的體貼。
    次日,當她看見有一個人坐在盡頭的那張檯時,心中不期然的有
點兒緊張。
    但那並不是他。
    喜歡獨自看書的她竟然有些失望。的
    她選了赤村次郎的推理小說,希望片山和晴子能帶給她一些歡樂

    有人輕輕地拉開她旁邊的位子。
    她抬起頭,驚訝的神色中混雜了點點的喜悅,「是你!」
    「你好!」
    「多謝你的紙巾。李爾王這個劇目很煽情,到了最後我真的忍不
住眼中的淚水。」
    「李爾王的最後一場寫得實在好,令人又愛又恨。可惜結局太悲
慘,不討人喜歡,但如果不這樣結束的話,又沒有了震撼力。」
    「我覺得李爾王很可憐,他不像羅密歐,馬克白或哈姆雷特那樣
可以一死了之,又不是完全瘋掉,偏偏有一半的時間是清醒,受盡精神上
的折磨。死掉的比活著的幸運。」
    「那是如果死去的都能夠進天堂的話。」他笑著說。
    她被他逗笑了。
    跟著的十五分鐘,她都心不在焉,不能集中精神看書。
    片山和晴子喪失了他們一貫的魅力。
    自始以後,每一次踫面,他們總會聊上一陣子。
    她發覺他的興趣非常廣泛,所知的亦甚多,就像是一套百科全書

    「我的一家都很喜歡看雜誌,各人按照自己的喜好去訂閱。每個
月,我們都會收到各類型的雜誌共十多本。每一本我都會看。當然,其中
只有幾本會看得比較仔細。」他認真地說。
    不知道兔女郎雜誌會否是其中的一本?她忽發奇想。
    「你笑得這樣有趣,我的身上是不是黏著了什麼?」他急急地尋
找一切不應存在的東西。
    她立刻收起面上曖昧的笑容,「沒有,沒有什麼黏在你的身上。

    她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有那樣奇怪的思想,平常的她並不是這樣輕
浮的。
    她發覺這一陣子,她總是怪怪的,好像變了另一個人一樣。
    她擔心地對好朋友說:「我不知道是否生病了。」
    她的朋友按了按她的額頭,「沒有發燒,是不是你的心理作用?

    「不是心理作用。」她肯定地說:「以前,當我從圖書館回家後
,總要休息一會才有精神做功課。現在,每次離開圖書館時,我都覺得精
力充沛,需要發洩。有時候,我還會興奮到跳著回家。不像是有病麼?」
    「你的情況比較似吸毒。」她的朋友笑著說。
    「我是認真的。最令我擔心的是,我不時會心跳加速,直達心痛
程度。你認為有沒有可能是心律不正?」
    「心術不正就有可能。不過,我也覺得你最近心情異常開朗。這
些現象是由那時開始的?」
    「一個月左右。」應該是認識了他以後的事。
    「這一個月也不是有特別多的測驗和功課,所以應該和學校無關
。除了去圖書館之外,還有什麼時候你會感覺異常?」
    沉默了一會,她說:「好像是沒有了吧。」
    「你一定是看書看得太投入了。你究竟在看些什麼書?」
    「沒有什麼特別的書,和以前的差不多。」
    不過,細心想一想,自從她不知不覺地把他幻想成書中的男主角
以後,她的確比以前更加投入地看書。這可能是因為他是一個實在的一個
人,而不是一個虛幻的構想吧!
    這天她看的是三國演義。
    書中眾多的人物之中,她最仰慕諸葛亮,因為他有才幹,心思細
密,又難得的懂得怎樣運用自己的聰明。
    很多人只會擁著自己的小聰明來沾沾自喜。這些人不會有改進,
只會變得越來越蠢。
    好,決定了。她一定要找個像諸葛亮的丈夫。不過,這樣罕有的
人一定很難碰到吧?
    忽然,他的影像浮現腦海。
    不知道他會否觀看星象,她想。
    離開圖書館的時候,天正下著雨。
    她慶幸今天早上,母親沒有理會她的抗議,強逼她帶雨傘出門,
否則一定全身濕透。
    這時她看見他和一個女生共用一把雨傘,親密地靠在一起。
    她發現自己細細地打量那個女生,像在找尋什麼缺點。到最後,
她不得不承認他們是非常合襯的。
    她聽到自己的心碎成一片片的聲音。
    她終於知道自己的舉止失常的原因了。
    他們在她的面前停下來。
    那女的對他說:「我在裡面等你。」
    他對她說:「你看來不大精神,功課是否很忙?」
    她牽強一笑,「不是。我只是看小說看得太投入了。」
    「是麼?可否介紹給我看?」
    「那只是一本老套的愛情小說,關於一個糊塗的女子。她愛上了
一個人而不自知,於是越陷越深。最後,整件事情令她痛苦非常。」
    「你不要這般沮喪。你有沒有看過王爾德的小說或童話?他的書
很有深度,你應該會喜歡的。」
    「謝謝,我會找找看。」
    「我想我要進去了,免得惹她生氣。下次再見。」
    「拜拜。」
    她收起了雨傘,默默地讓雨水打在她的身上。
    回到家裡,她媽媽大叫:「你為何帶了雨傘也不用,是不是又弄
遺了?這麼大個人了,還是這般不小心,看看什麼時候連頭也失掉。快些
去換衣服,不要著涼了。」
    她沒有作聲,筆直地向著自己的房間走去,母親看著她的背影不
停地搖頭嘆氣。
    關了房門,停頓了的腦細胞重新開始活動,封閉了的悲傷再度向
她襲來。
    每次看書,她都把他和自己幻想成主角。沒想到男主角身旁另有
他人,她只是丑角。
    她用被子蓋著全身,把頭埋在枕頭裡,盡情地痛哭,就像是要把
自己對他的感情連同眼淚一起釋放出來。
    一段因眼淚而開始的感情被她流著眼淚來結束。
    或許哭乾了之後,對他的思念也會蒸發掉,她這樣欺騙自己。
    第二天,她病倒了。
    發燒,四肢無力,全身都隱隱作痛。
    醫生說她患了重感冒,需要好好地休息。
    「痊癒是需要時間的。」醫生說。
    整整一個星期,她都只是躺在床上,沒有上學或到圖書館看書。
    朋友來探病,看見她蒼白的面孔,嚇了一大跳。
    「你怎會這般不小心的,這樣大的一個人還不會好好的照顧自己
的身體。」
    「你的語氣像足了我媽媽。」她有氣無力地說。
    「我才不要你這樣的女兒,讓人操心死了。阿姨說你是因為在雨
中漫步,所以弄病了。你明知自己身體潺弱,就不要模仿別人嘛!你現在
應該知道自己沒有浪漫的條件吧?」
    朋友打開書包,「這些是筆記和要交的功課,你感到舒服點才做
吧!而這幾本漫畫是給你無聊時看的,它們不像小說那麼傷神。」
    「謝謝你。有你這樣的朋友真好。」
    「你現在才知道麼?多些休息。再見。」
    「再見。」
    再次踏進圖書館,她已經沒有了以往的那種喜悅。
    她機械地把還沒有看完的三國演義從書架上取下來。
    她無意識地打開書本的其中一頁,然後望著它發呆。
    有人輕輕地搭了她的肩膀一下,「看什麼看得這樣入神?我喊了
你幾次你也聽不到。」
    「噢!原來是你。」她的心不禁抽動了一下。
    「很久沒有見到你來圖書館了,很忙?」
    「我病了。」
    「沒有什麼大礙吧?康復了沒有?」他關心的說。
    「差不多全好了,只是偶然仍會感到有些心痛,但只要給它足夠
時間,它自然會痊癒的。」
    「要多多保重啊!」
    「你的女朋友在那邊招手叫你過去,我不阻你了。」她酸溜溜的
說。
    「女朋友?」他轉頭一看,「那是我的妹妹,她要我幫她找參考
書。」
    「我並沒有女朋友,請你不要誤會。」他急急地解釋。
    他妹妹等得不耐煩,走了過來,「哥,你太過份了,完全忽視我
的存在。」
    他妹妹看了看她,說:「你一定是哥哥經常提及的那位姊姊了。

    「你好。」她現在才發覺他們長得頗為相似。
    「沒有見到你一個星期,他非常擔心,還說非常後悔沒有問你的
姓名和電話號碼。」
    他雙面剎地變了通紅,「你不要聽她亂講。」他緊張地對她說。
    他推一推他的妹妹,「你不說話沒有人會當你是啞巴。」
    他的妹妹不服氣,「狗咬呂洞賓。我不理你了。」
    他妹妹氣鼓鼓地走開了。
    「我要走了,不然她會生氣的。明天下午四時,你有沒有空跟我
喝下午茶呢?我知道有一處只售芝士蛋糕和奶茶的地方,全城獨一無二,
你應該會喜歡的。」
    「我一向都喜歡罕有的東西。」她說。
    「我在圖書館門前的車站等你。」
    「好,明天見。」
    「明天見。」
    她知道自己將會有一段時間不會再來圖書館了,因為男主角已經
從小說中走到了她的現實世界。沒有了男主角的書人怎會好看呢?
    明天開始,他們將會攜手編寫一個完全屬於他們的故事。
 

刊於一九九六年三月十二日及三月十九日《步足星期二》


番外篇:

    這是我在大一的暑假寫的。初稿完成時,我興奮地把它拿給我的
好友小 P看。想不到她竟然邊看邊笑,因為她覺得故事情節不流暢,情節
發展得太快。那時心裡頗不好受,但我很多謝她能給我一針見血的意見。
    故事的風格受到重慶森林的影響,人物全都沒有名字。名字究竟
代表什麼呢?一個人的名字無論是小強、小芬、珍妮,米奇或是57321,
都不重要。你不需知道他的名字,因為你已經認住了他的心。
 
 

春風秋風發嗡風暴風無定向風風之助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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