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阵,因为要去印度出差,就抓起一本奈保尔写的印度游记,幽暗国度(An Area 
of Darkness)来看.作者一开始就写了他带了两瓶洋酒被海关扣下,结果为了取回 
这两瓶酒,他跑上跑下,找这个填表,找那个盖印,那种官僚主义似曾相识,叫人好气 
又好笑.因此担心自己别碰上这种麻烦.再仔细一看这书是1964年写完的.心想现在的 
印度可能已经改变很多了.书没看完,记住了奈保尔应用的甘地讲的一句话:"唔,印度 
是一个乱七八糟的国家."就上路了. 
去那里一看,应该说跟六十年代的印度不大一样了,但有些东西还是根深蒂固的.毕竟 
自己这一趟只能是走马观花,回来后又找奈保尔的另两本印度游记.第二部是印度: 
受伤的文明 (India: A Wounded Civilization)是77年写的甘地夫人治下的印度, 
年代也还远了些,遂跳过去不看.第三部是印度:百万叛变的今天(India: A Million 
Mutinies Now),这本是90年写完的,于是就看这本.这是奈保尔第三次回到印度, 
沿着各大城市,绕着印度走了一大圈,跟各个阶层,个种信仰的人聊天,见面的记录. 
读来觉的不如第一本好看,于是又回过头把第一本看完了. 
奈保尔生于特里尼达(Trinidad,台译千里达,倒是很有趣,其实哥伦布给这个岛取名 
的原意是三位一体,Trinity).他的祖父是当年英国开发这个殖民地时从印度招来的 
合同工.所以奈保尔算是海外印侨的子弟.他第一次的印度之旅算是有点寻根的意思. 
他在牛津大学受的教育,后来住在伦敦.知道发达国家和社会是怎么回事,看到印度的 
乱象,不禁就会大发感慨,有时也回和自己成长起来的特里尼达的印度人社区比较.印 
度铁路是最大的国营企业.奈保尔在火车上碰到一个北方铁路局的表格与文具检查 
员.这主的工作还是机密性质的,他要做的就是在千里铁道线上,一站又一站地寻查每 
一站的表格和文具使用情况.例如他就查出了某站长有六个儿子都在上学,因此他申 
请的一百本便笺本,有九十八本是要给儿子们用的,只应批给他两本.这个检查员是大 
学文科毕业,就凭这份这份工作养儿嫁女.两个儿子,一个在陆军,一个在空军,还当 
上了军官.奈保尔在印度的时候,正值中印交战.奈保尔说这个国家根本不具现代战争 
的能力.勇猛的廓尔喀佣兵只带着短刀就上了前线.有支印度军队只穿着汗衫和球鞋, 
就被送上飞机,飞到中印边界的山区.报刊上的大标题是:这是一场全面战争.而有的 
考生在公务员考试中对何谓全面战争的回答是:就是一场全世界都参加的战争.政府 
官员下乡发动民众的时候讲:中国人吃猪肉,吃狗肉,吃老鼠肉.知识分子为拍当官的 
马屁上台朗诵自己创作的诗.诗中说:尊重真理,扬弃暴力,自然是拍到马脚上,被当 
官的轰下来.看到这里,觉得当初中方获胜是必然的事,只是事后中方还要让出领土真 
是莫名其妙.书中写的在喀什米尔山区湖边居住的一段都是很安静而远离尘世的.在 
这一年的游历快结束的时候,奈保尔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和华侨归乡一样,家乡总是 
令人感到亲切的,家中的远亲早把自己家在海外的事迹四处传扬.而村里人企图借着 
海外侨胞的光环解决自己的现实问题又总是令游子为难.在书里,奈保尔尖刻地说,印 
度人是最会模仿的民族,但模仿的不是真正的英国,而是俱乐部,欧洲大爷,和印度仆 
从的殖民味的英国.古迹中凡是欧洲人可的就受到印度人的尊重,反之则成为废墟. 
积极的西方世界观和消极的东方世界观冲撞的结果是两者都被稀释了,独立后又要强 
调印度民族性,结果是生命的停滞,湿婆神已不再跳舞. 
奈保尔在第一本书里对印度人的随地大小便感到非常讨厌,虽然甘地早就呼吁大家注 
意公共卫生,但是甘地早已经被印度人神化,走入了历史,上至大学教授下至贩夫走族 
依然我行我素.俺在印度就看见好几个不拘小节的,还给一位在公路边大便的拍照了 
下来.看了他的第三部才知道原来传统的婆罗门根本就认为厕所是不洁的地方,他们 
大便就是要到外面去,而且每次要换个地方.这对于人少地广的时候的当然无可无不 
可,现在还在坚持就是食古不化.婆罗门传统是只喝井水,有人竟以此反对将自来水引 
到沙漠中的农村.当然人总是要和现实妥协,书中坚持婆罗门传统的小伙子在清洁工 
为提高工资而罢工不打扫婆罗门社区中的厕所时,不得不发动婆罗门自己动手.印度 
教是最古老的宗教,不象基督教,佛教和回教,它并没有创教人,所依据的是亚利安游 
牧民族的吟唱诗经.我在印度旅馆床头看到的印度经书就象神话战争故事一样.印度教崇拜的是个男性阳具状的东西.喜马拉雅山中有个印度教的圣地,其实就是洞中有 
个阳具状冰柱随着月亮的阴晴圆缺忽大忽小.当然他们并不直呼其为阳具而是说是湿 
婆神的化身.奇怪的是在北欧的游牧民族没有演化出来种姓制度.印度的种姓制度划 
分了各个种姓的职业以及财富.书中提到某个仆从种姓的人的土地是这么得来的,有 
次他们要护送王公的女儿去远方,为了避嫌这帮人就把自己阉了.后来又风言传到王 
公耳里,王公查问起来,这帮人露出下身,王公感动之余就赐给他们土地.这种主动阉 
割以表忠心,在物理上和精神上,古今中外还真是代有人才出.在印度的现代社会,政 
府部门中规定了各种姓都要有一定的比例.婆罗门的日子已经不象过去那么好过了, 
尤其是贫穷的婆罗门,种姓不见得能带给他们什么好处. 
对种姓制度的不满在过去催生了佛教,锡克教,耆那教以及促使很多印度人皈依穆斯 
林.在现代则催生政治家,真纳代表穆斯林成立巴基斯坦,安贝卡出来代表不可接触 
者的利益,后期带领大批追随者皈依佛教.书中还谈到印度南方和甘地同时代的另一 
个政治领袖佩里亚尔,他宣扬无神论,大吃猪肉,牛肉.他喜欢佛陀和列宁,鼓吹一种 
朴素的社会主义,实际上代表的是非婆罗门的中产阶级的利益.以他为号召的政党也 
曾在南方上台执政. 
共产党在印度从未受到真正的迫害,甚至反对过印度独立.印度共产党也分裂有印共 
(马克思主义),印共(马列主义),还有发动农民起义的毛派.奈保尔在加尔格答接触的 
两位共产党员都出身于中产家庭.其中一位写的农民运动的文章还有几篇在北京广播 
电台播出过,因而爬上自己派系中的决策地位.两人都曾下乡发动民众谋杀地主.不过 
那位写文章的在党下达中国的党主席就是我们的党主席的指令后,对党不满脱离了组 
织.印共内部也充满内斗,在七三年居然分成二十个派系.这两位现在都没有积极活动. 
脱党的这位认为国家比以前好多了,另一位则认为人民必须自行解放,知识分子只能 
提供他们解放的工具. 
奈保尔认为叛变是印度的一部分.这个国家受过穆斯林入侵,葡萄牙,法国,英国人都 
来过.一百几十年前的大起义带来自由的概念传遍印度的各个角落.印度是个贫苦之 
下还有贫苦,残暴之下还有残暴的国家.心灵的解放导致各个派系,宗教,群体,区域 
各种急进的主张要和过去告别.但是大家都依附在印度联邦这个国家概念下.印度就 
在这些叛变中复原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