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乡的黄埔军人

前一阵子在国内碰上一位朋友,以前曾有往来,这次得空多聊.谈起来他们家是两代黄 
埔,他祖父和父亲都是黄埔军人.祖父是林彪,张灵甫那期的.这位朋友是西安人姓张, 
跟我算是半个老乡,因为我外婆家是陕西临潼,我在临潼也待过一段时间.他这么一 
提,叫我想起我乡也有几位黄埔军人,其中两位跟我们家是亲戚关系,有名的一位是张 
耀明.这陕西老张家去黄埔的还真不少. 

回来后查了查,发现张耀明的经历还很有意思.当初他跟米脂的杜聿明,关麟征,阎揆 
要,马励武,董钊几个是同学.哥儿几个看到<新青年>上登的黄埔招生广告决定投笔从 
戎.十一个人一起南下到了上海.这十一人里还有我大舅妈的叔叔赵化民(字云鹏,我 
大舅妈的妹妹则是送给了张耀明当干女儿).另外黄埔一期里还有几个临潼的估计都 
是一起走的.米脂的杜聿昌也应该在里面,不知道他是不是杜聿明的哥哥,26年就战死 
了.几个人走到上海没钱了,就去找老乡三原人大胡子于右任.于老提携本省青年不 
遗余力,当时就把自己的皮袍给当了送给他们做路钱.他们这一伙坐船去了香港.上岸 
后走在大街上,觉得饿了要找地方吃饭.关麟征说:我来选地方,保证又便宜又实惠.张 
耀明就说:要是不便宜,你赔大家的损失吗?后来到了一个小摊前,一人买了一碗面,结 
果是八个便士一碗.大家都叫不便宜.关麟征说:桌子上不是有醋,有了醋就不用买菜 
了,不实惠吗?结果大家就纷纷倒醋.结果吃完了饭,老板还要收醋钱.几个人站起来就 
走,还让伙计在后头追出好远.这几个后来要当将官的,当时也是虎落平阳.到了黄埔 
后,人家考期都过了,还是凭着于右任的面子,补考进了黄埔一期.这是1924年,张耀明 
时年19岁. 

黄埔之后当然是东征北伐.然后是围剿陕甘红军和鄂豫皖红军.32年7月在中央军徐庭 
瑶的第四师手下围攻黄埔一期的徐向前的红四方面军驻守安徽霍邱的旷继勋部有功. 
第四师升为17军,张亦升为75旅旅长.33年元旦东北军何柱国部在山海关打响抗日第 
一枪,徐庭瑶和手下将领联名写信给蒋介石要求北上抗日被准,因此徐命关麟征的25 
师先行开赴长城古北口阻击日军.25师有副师长杜聿明兼任旅长的73旅和张耀明的 
75旅.3月10日关麟征开到古北口,司令部设在关帝庙.25师只有迫击炮而面对的日本 
满洲派遣军西义一第八师团及骑兵第三旅团则有坦克飞机和大炮.第二天关麟征被手 
榴弹击伤,回到后方密云.部队交给杜聿明指挥.杜聿明领军抗击两天后,司令部被日 
军包围.杜聿明看着房顶被炸出的窟窿跟张耀明说:我们冲出去吧.张耀明说:我们分 
两批,你和司令部先走,我掩护.杜聿明说:分两批人更少，还是一起走,要生生在一起，要死死在一起！”.突围后到了预备阵地,杜聿明重新部署防务.这时候,徐庭瑶 
命黄杰的第2师换下了25师.这一战25师伤亡4000余人,日军伤亡2000余人.日军称此 
一战是"激战中的激战". 

长城抗战后,25师扩编为52军.关鳞征任军长,张耀明任25师师长.52军入山西阻挡过 
陕北红军的东渡,也掐断过西渡的西路军与陕北的联系.西安事后,调到平汉路北段沿 
线与日军作战.38年春,台儿庄会战中,52军担任包围圈收紧口袋的任务,在围住日军 
矶谷师团后又放入了赶来增援的坂本支队.与第52军较量过的坂垣征四郎评价说： 
“关麟征的1个军应视为普通支那军10个军。”张耀明因台儿庄一战有功,升任52军 
副军长.接着他们又投入保卫大武汉的战役.39年9月,张耀明已是52军军长,率军在湘北新墙河阻击日军打响了长沙会战.9月23日晨，日军第6师团在80多门大炮的火力掩 
护下，由稻叶四郎中将亲临指挥，从七步塘附近强渡水可没膝的新墙河。张耀明率 
守军乘日军行至河中央时，轻重火器齐发，日军死伤无数，联队长山村治雄大佐亦 
被击毙。日军随后出动10余架战机，对中方阵地俯冲轰炸，工事多被炸毁，不少人 
被活活埋在掩体内，但守军并未退缩，待日军第二次渡河时，又奋起阻击。就这 
样，日军8次渡河，均未成功。于是，稻叶师团长下令大量施放毒瓦斯才使日军得以 
渡过新墙河。日军最后攻到长沙,但在中国军队的逐次抵抗又把日军逼回到战前态 
势.这也是抗战以来第一次中国军队用武力恢复战前态势.蒋介石在武汉珞珈山军官 
训练团讲话时说：“中国军队如都像52军那样战斗力强，打败日本军队是不成问题 
的。” 

41年初为防日军从越南入云南,52军入滇镇守.44年又强渡怒江进入缅甸与远征军会 
师,接着入越受降.43年2月张耀明升第9集团军副司令.这期间,早就看不起陈诚的关 
麟征因有人控告陈诚土木系的54军军长黄维吃空饷要吃掉54军让张耀明当54军军长. 
其实黄维是因士兵口粮不足乃出此下策.结果54军集体反对张耀明来当军长.这样关 
麟征和陈诚的矛盾也激化,后来关麟征躲在香港不去台湾也与此有关.不久张耀明又 
被派到西北军的38军去任副军长.接着把军长赵寿山调走,张任军长.实际上是让张 
监视副军长陕西灞桥的孔从周等人.早已是共产党党外人士的孔从周不堪监视46年 
率部起义.张耀明则在48年11月调任南京卫戍区司令.47年10月蒋介石卸任黄埔校长 
由关麟征接任至49年9月,然后张耀明又当了3个月校长. 

49年3月5日，受桂系影响的南京《救国日报》发表了题为《蒋公不出国则救国无 
望》的社论，在舆论界引起一片喧哗。张耀明当即派军警把该报主管龚德柏逮捕起 
来。李宗仁得知龚被捕后，两次打电话要张耀明放人。但有CC派、黄埔系齐声鼓 
噪，张硬是顶着不办.4月1日，南京十一个专科以上学校的学生六千余人举行游行示 
威，要求国民党政府接受中共的八项和平谈判条件.张耀明指使军警特务凶殴示威学 
生，死学生二人，伤一百人.这种事其实他的老上级,关麟征前两年在昆明就干过, 
而且说了:学生有开会游行的自由,我有开枪的自由.这话听着那么耳熟.49年4月4日 
毛泽东发表"南京政府向何处去"说:那末，如果这个政府是有最低限度的诚意，就应 
当以处理南京惨案为起点，逮捕并严惩主凶蒋介石、汤恩伯、张耀明，逮捕并严惩 
在南京上海的特务暴徒，逮捕并严惩那些坚决反对和平、积极破坏和谈、积极准备 
抵抗人民解放军向长江以南推进的反革命首要.庆父不死，鲁难未已.战犯不除，国 
无宁日。这个真理，难道现在还不明白吗？4月20日中共发起渡江战役.22日共军在 
江北找到两条小船开始渡江.汤恩伯发现后命张耀明炮击.打了一百多发,居然没有 
打中.国民党守军一触即溃.23日凌晨，张耀明向李宗仁告急：共军第35军及大批后续部队已从正面渡江，国民党军第二舰队司令林遵率25艘舰艇在南京江面起义，掉转炮口向卫戍部队阵地轰击，死伤惨重.李宗仁遂率政府撤离. 

72年10月11日张耀明在台北逝世.赵化民没有他这么"罪大恶极",官至陕西省军管区 
司令部少将参谋长,没有逃台,67年病故. 

80年叶佳修以一曲"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反攻大陆.不久后,他做词的"爸爸的草鞋"也 
由张明敏在大陆唱红.叶佳修是52军子弟,爸爸的草鞋就是唱的国民党军人从黄河岸 
到山海关,在到洞庭湖,峨眉山,最后到澎湖的历程. 

张耀明给家乡建了一所三育小学.我在那里上过半年一年级和两个月三年级.当时只 
知道他是个国民党大官.大学毕业的时候,我急着找美元,找海外关系,打听他的下落. 
人们只传说他儿子好象在美国开个酒吧.98年我回到村里,专门到小学去看.感觉小 
学变小了.校园里立了个碑,说解放前小学教员里就有地下党,使人觉得类似陈忠实 
的小说"白鹿原"中的情节.但是没有任何地方记载张耀明的事迹.村里那时候在集资 
建庙.今天想起来,他们家人丁单薄,可能村里也没有任何人要为他写下什么.前两年, 
西安一带说是要挽救耕地,把一些坟地也都推平了.我记下这些算是留下一点关于他 
的记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