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大麻,巴格达 周末去看了电影"The辈子Interpreter"(有译成"翻译风波"),讲的是联合国 里出现刺客的事.由Nicole Kidman和Sean Penn主演.整体来说电影不错. 俺比较佩服Nicole奔四十的人了,还是那么苗条. 英文刺客一词,Assassin,被语言学者公认为来自阿拉伯文 Hassassin,也就是吸服Hashish的人.Hashish,哈喜喜,在六十年代 嘻皮时代很流行,就是大麻.Assassins原来是十世纪开始活跃的一支伊 斯美里派别的穆斯林,该教派以政治谋杀为手段,因此得名.穆斯林自从 穆哈默德死后,因继承人问题分为逊尼派和什叶派.逊尼派认为信众选出 的哈里发阿布巴克为继承人.什叶派认为穆哈默德的表弟,同时也是他 的女婿阿里是继承人.目前什叶派在穆斯林中是少数派,仅占一二成.什 叶派里又分十二派,七派,和五派.十二派认为阿里是第一个依马姆(阿 拉伯文"领袖"的意思),往后传了十二代.然后依马姆变成隐身的了.五 派认为只传了五代.七派认为传了七代,最后一个是伊斯美里,因此七派 又称伊斯美里派.伊斯美里派在十世纪的时候聚集在埃及.当时伊朗是 塞楚克突厥人的天下,塞楚克突厥人(土耳其人)是逊尼派.所以伊斯美 里派从开罗不断地向伊朗派谴传教士,象地下党似的企图把它变成什 叶派的天下.这时候出现了一位领袖哈桑,Hasan-i-Sabbah.哈桑认为 要走农村包围城市的道路.他看中了离德黑兰一百公里远的山上的一个 城堡,阿拉玛(Alamut).通过不断的工作,他把城堡中的很多群众都发展 成了伊斯美里派.最后自己化装进城,最终掌握了阿拉玛城堡.阿拉玛成 了哈桑的井冈山.伊斯美里派是通过提出一些数字有关的问题,比如为 什么脑袋上有七个眼,而身体其他部位只有两个眼,让信众去感悟.然后 再口传心授一些冥思的方法把信众往高层次上带.但也有旁人说,只要 交钱就能上层次.哈桑在掌握阿拉玛堡之后开始用行刺的办法推广教义. 所以也有一说Hassassin是哈桑的追随者的意思.说他们是吸服 大麻的,是说这些刺客都通过吸服大麻找到天堂的感觉,然后义无反顾 地去行刺,相信自己会成为烈士,死后进入天国.刺客们喜欢用匕首而 不用毒药和弓箭,这样能确保敌人不能逃掉.他们选择星期五在清真寺 公开行刺.他们宁被处决也不自杀.他们刺杀的大多数都是逊尼派的高 层.有时候也不真行刺而只是在行刺对象的近身处留下恫吓信息.据说 哈桑本人就曾在打败十字军的库德族穆斯林领袖撒拉丁睡觉的时候在 他胸上放下威胁的字条.他们也曾刺死了耶路撒冷之王,蒙特费拉的康 拉德(Conrad of Montferrat),据说是受了狮心王理查的指使.不 过基本上他们跟基督教没什么冲突.甚至有传闻他们还企图和另一个 耶路撒冷之王阿马立克接触要皈依基督教,但最后没成.正宗穆斯林是 把他们当邪教看待的.香槟的亨利伯爵在1194年参观阿拉莫堡的时候, 刺客首领向他演示什么叫服从,在他一声令下,两个年轻人从高塔上纵 身而下,摔得粉身碎骨.1255年蒙古人来到灭掉了这股恐怖势力.马可 波罗后来又来到这里考察,据他说刺客们不是用的大麻而是类似酒精的 东西.而哈桑在他们晕过去之后,把他们带到一个充满蜂蜜和美女的花 园,然后又让他们再次晕过去,使他们相信他们到过天国.不过,从当今 基地组织等恐怖分子的实例来看,用不到这么麻烦,只要有宗教狂热性, 不用大麻,不用造假花园,自有被洗脑的教徒甘当烈士.他们自己也从 来不自称用过任何迷药,Assassins是其他人对他们的称呼.他们自称 是费达因,自由战士.金庸小说"倚天屠龙"里的"山中老人"霍山就是 哈桑."山中老人"是从马可波罗开始叫的,但有人认为是误译,因为 阿拉伯语的Sheikh直译就是老人,但是头人的意思. 毁坏他们城池的是成吉思汗的孙子,托雷的儿子旭烈兀.他的队伍中的 学者在拣出几本可兰经还有其他一些自己认为有用的文本之后,把其他 的文献统统销毁.这是对这一流派最大的毁灭,所以很多东西现在都找 不到根据. 2002年11月,本拉登曾通过半岛电台发表讲话称切尼和鲍威尔的第一次 海湾战争对巴格达的毁坏和屠杀远超过蒙古人Hulagu,也即旭烈兀.绝 大多数老美听到Hulagu,可能根本不知道是谁.俺没有查到我国新闻界 当时是怎么翻译这句的.只找到中国伊斯兰在线社区是这么翻译的: "切尼"和"鲍威尔",他们俩在巴格达从事的屠杀和毁坏,甚于鞑靼人"拉库" 所为。但是对穆斯林来说,旭烈兀可能是如雷灌耳因为他彻底摧毁了 以巴格达为中心的阿巴斯阿拉伯帝国. 和在他们之前的匈奴人和息慎人(Scythians,西戎?)一样,蒙古人从 中亚草原起家,利用马匹和牲口,所过之处留下的灾难就如小行星撞击过 一样.近代俄国编年史如此描写蒙古人兵临基辅城下:无数的牲口车的 吱扭声,牲口和骆驼的咆哮声,战马的嘶鸣,还有蒙古兵的狂吼,交织在 一起,使得城里人互相说话都听不清." 蒙古人总是选择暖和的季节出征因为这时水草丰盛.以草为动力,蒙古 帝国可以说是太阳能驱动的陆上帝国.后来的英国这样的帝国,是风能 驱动船只的海上帝国.美国如果说是帝国的话,是油燃料的空中帝国. 在世界上最大的欧亚大陆上,伊拉克正处在主要的交汇路口,任何要 成为帝国的强权早晚要来到这里. 一位历史学家写道,"在战斗中,蒙古人充分利用他们的体格,丑陋,和 臭气来吓倒对手."蒙古人是窄腰,小脚,大头.因为长期在马背上都是 罗圈腿.他们的脑勺和头顶都剃的很短而两侧则留长发.他们习惯上 从不洗衣服装.他们的气味还来自他们的食物.一年里有段时间他们 只能喝马奶.在行军途中如果没时间挤奶他们有时就割开马脖子上的 静脉喝马血.蒙古人还特别爱喝马奶酒.许多蒙古贵族因为酗酒年纪 轻轻就死掉了.有时侯,打了胜仗后,蒙古人把木板绑在俘虏身上变 成板凳,然后坐在上面喝着马奶酒. 蒙古人还把肉放在马鞍下,这样长途跋涉后,肉就变嫩了.他们吃泡在 酸奶里的土拨鼠,奶酪,草根,狗,老鼠.马可波罗在1275年到1292年间 跟着他们说他们也吃地鼠(Hamster).1275年有个圣芳济会的修道士 去见大汗想把他转化成基督徒,记载说有一次在包围一个中国城市的 时候,没粮的蒙古军把自己的士兵十里抽一给吃了.没见过蒙古人的 地中海人传说蒙古人是狗头人身的. 大概吸取孔明草船借箭的教训,蒙古人的箭坎儿很窄,挂不上西方人 的弓弦,这样他们就不能拣起来再射回来.蒙古人自己的弓是要两个 人才能拉开的.蒙古人没有左右的词汇而称之为西东. 蒙古人对宗教是抱着好奇和宽容的态度.蒙古军有时并不损坏寺庙, 清真寺和教堂.最终在他们征服的土地上,他们的萨满教和佛教,以 及伊斯兰教结合起来了.不象从前的野蛮人,蒙古人自从成吉思汗那 时制定的法典"札撒"在有些地方能延续执行几个世纪.总的来说,蒙 古人是组织得很好的.在帝国高峰时期的邮政系统是前所未闻的快 速有效. 到了十五世纪,热兵器才压倒了蒙古骑兵.蒙古人自己也变得不那么 危险了.他们开始有定居的习惯.随着他们退回草原的是大多数蒙古 人皈依了藏传佛教.喇嘛信徒不但不打仗,连打猎斗鹰也放弃了. 当然旭烈兀离这些还差着几个世纪呢.旭烈兀受过景教教士的教育. 他的母亲是景教徒.旭烈兀的大老婆多库卡顿也是个景教徒.多库卡顿 据说是看望过在马槽里的婴儿耶酥的智者之一的后代.虽然景教被 罗马和东正教视为邪教,多库卡顿经常劝旭烈兀对基督徒要宽容.旭烈 兀自己则从不信基督. 回过头来说巴格达,哈里发贾法,Jaffar al Mansour,762年在巴格达 建城,766年完工.贾发这个哈里发是阿巴斯一系的.阿巴斯是穆哈默德 的叔叔.贾发选在巴格达建城是想远离穆斯林纷争的城市,象麦地那, 大马士革,库法,巴士拉.很快由于巴格达的地理位置,还有哈里发们 谨记穆哈默德地教导"学者的墨水比烈士的血更圣洁",这里的经济 和文化都繁荣了起来.那时候,中国的造纸术也传到了这里.九世纪的 时候,巴格达人人能读会写,而欧洲还处在黑暗时代.巴格达的翻译家 们把希腊著作翻译成阿拉伯文,因此这些作品才能保留几个世纪后被 翻成欧洲语言.因为制定日历和把清真寺面向麦加的需要,天文学也 很发达.这时候的巴格达给我们留下了zenith(天顶), nadir(最低点), algebra (代数), algorithm (算法),alcohol (酒精),alembic (蒸 馏瓶), alchemy (炼金术) 等词汇.等到1242年,第37代阿巴斯哈里发 穆斯塔辛即位的时候,他还不知大祸就要临头了. 1253年,旭烈兀的哥哥蒙哥命他带蒙古军第三次西征.他在无情地灭掉 刺客哈桑的木刺夷国后,1257年兵进西波斯.那时侯,中国人称阿巴斯的 帝国为黑衣大食国.旭烈兀给穆斯塔辛送信,叫他毁城填壕,亲自出来 投降.穆斯塔辛回话,全体伊斯兰都准备抗击侵略者,叫他最好从哪儿来 回哪儿去.这时候蒙古西征军得到其他蒙古部落增援,还和乔治亚的 基督教骑兵结了盟,号称八十万人实际也有十多万.11月蒙古军临近 巴格达开始兵分几路.哈里发的部队在西路初战小胜,但接着蒙古军 开闸放水,哈里发的西路部队全军覆没. 穆斯塔辛实际上是个懦弱迟疑的人,这时候有因为把什叶派一个名诗 人的诗扔河里得罪了什叶派.而旭烈兀为了争取什叶派的支持,派了 一百骑兵保护什叶派的圣地那杰夫和卡尔巴拉.而穆斯塔辛的宰相 阿堪滋,Alkamzi,是个什叶派据说暗通蒙古人. 1258年1月29日,蒙古军攻开了巴格达东部外墙.哈里发要和谈,旭烈兀 不准.结果是哈里发带着随从和剩下的部队出城缴械,蒙古军把他们几 乎杀光.旭烈兀命巴格达城中的基督徒躲入教堂免死,然后屠城七天. 有说杀了二十万,有说杀了八十万甚至百万的.乔治亚的基督教盟军 杀人尤其卖力.劫掠者们扔下刀剑往鞘里装金银财宝.哈里发的宫殿 木头被烧后,香闻百里.巴格达图书馆的书都被投入底格里斯河,马可 以踩着这些书过河.河水因为学者的墨水和烈士的血水混合而成黑色. 有一种说法是旭烈兀捉弄了哈里发一会儿,跟他吃饭,讨论神学,假 装他是个客人.还有一个更为人乐道的说法是哈里发被关进满是珠宝的 屋子,吃饭的时候旭烈兀让人送上金子而不是食物.旭烈兀问哈里发 为什么他有这么多钱不去武装部队抗击侵略.哈里发说,"那是安拉 的意愿."旭烈兀说,"现在这么对待你也是安拉的意愿."继续把他 关在财宝中饿着. 很多人说如果哈里发的血溅出来就有地震等天灾.什叶派知识分子 则跟旭烈兀说,施洗者约翰,耶酥基督,什叶派圣人侯塞因的血溅出来 都没什么灾难发生,所以尽管动手.为安全起见,旭烈兀把哈里发用 毯子包起来后用马群踏死.哈里发全家被杀,只留下最小的儿子和 一个女儿.女儿被送回蒙古给蒙哥为奴. 成吉思汗据说有五百妻妾.蒙古军占领一地后,军官们挑选女人然后 把漂亮的逐级上送,这样可汗就有了大陆上最漂亮的女人.成吉思汗 一系因而也就子孙繁多.最近牛津大学的基因学者,Chris Tyler-Smith 同中国和中亚的其他学者合作,在从前蒙古帝国的领域抽血采样研究 Y染色体.因为Y染色体是父传子的.他们发现异常大量的Y染色体表明 它们在一千年前有个共同的祖先.结论是这个祖先就是成吉思汗,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十一世纪成吉思汗的一位祖先.这个区域中的百分 之八的男子,或者说有一千六百万人有这个基因签名.这是世界上男 性人口的百分之零点五.也就是说,现在世界上可能有三千两百万人 是成吉思汗的后代. 摧毁巴格达是旭烈兀生涯的高峰.他的部队在攻打埃及时被马姆路克 的奴隶雇佣军击败.因此蒙古军再没有冲出亚洲进入非洲.在旭烈兀 占领叙利亚的大马士革后,传来蒙哥在四川中箭身亡的消息.旭烈兀 撤兵.后来因忽必烈即大汗位,俄国草原上的金帐汗国阿里布哥同他 争汗位.阿里布哥因为信了伊斯兰教,可能对旭烈兀的作为也不满,同 时攻击旭烈兀.旭烈兀得出兵阿塞拜疆防御.旭烈兀后来基本呆在波斯. 蒙古人摧毁的伊拉克灌溉系统得等到二十世纪伊拉克有了钱了才开 始修复.有些蒙古人征服过的地方又开始反抗.莫索尔的人民在一位 王子带领下造反.有些蒙古兵冲进城后,反被杀,脑袋被割下来然后 发射回城外.旭烈兀在城破之后,把王子紧紧绑在一张新鲜羊皮里扔 在太阳地里,王子被野兽和虫子活活咬了一个月而死. 但有时他的统治手段也是很实用的.有一个锉匠被控杀人,他调查后 发现领土内锉匠稀缺而货鞍匠有富裕.蒙古军需要锉匠来修武器.他 就告诉控方,他们可以挑一个货鞍匠报仇.控方拒绝后,他给了他们 一头牛把他们打发了. 旭烈兀患有颠痫症,1265年二月他48岁的时候可能因此而亡. 他死后,自称成吉思汗后裔的突厥人铁木尔又率军在1393年来到巴 格达.铁木尔是个穆斯林,这一次他没受什么抵抗.但是1401年的时候 巴格达反了他.铁木尔于是把医院和清真寺以外的东西毁了个精光. 他还命他的九万兵每人带一颗巴格达的人头来见(有一说是两颗), 不然就自己被杀.人头堆成铁木尔最喜欢搞的小山.在后来五百年 巴格达再没有什么意义直到其战略位置和石油再次吸引了世界强权. 英国将军Stanley Maude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从伊拉克南部赶走土耳 其军队后,对巴格达省的人说,自从旭烈兀那时起,你们都过的是悲惨 的日子,英国军队不是征服者而是解放者.英国人企图在伊拉克实现 君主立宪制.尽管当时伊拉克只有三百万人也没有什么武器,各地的 暴动袭击还杀死了四百五十名英国兵,打伤的就更多.1925年,英国人 占领八年后,伊拉克才选出了第一个议会.五年后,伊拉克才获得了独 立. 独立后的伊拉克一直暴乱不断.二次大战时,一群同情纳粹军官的政变 把英国人又招了回来.从1948年起,伊拉克和以色列就一直处于战争 状态.1958年另一次军事政变杀了国王费萨尔二世全家.1963年,巴斯 党(社会复兴党)的刺客杀死了领导那次政变的将军.而复兴党中的 萨达母最终也从一名刺客爬上了巴格达的权力顶峰. 伊拉克的问题是它太容易被攻击了,陆上海上都容易.旭烈兀,铁木尔, 阿拉伯人,土耳其人,埃及人马姆路克等等你方唱罢我登场.如果巴格 达周围是浓密的森林,旭烈兀的马队说不定就会避开它.如果伊拉克的 地貌是阿富汗那样的雪山山区,或者越南那样的丛林,美国部队可能 根本就不打算来. 回首过去世界上的不可一世的帝国,匈奴,蒙古,土耳其,英国,西班牙, 德国,日本如今都缩在世界的一偶.美国向何处去,不知其能否继续 享受其两大海岸的天然屏障. (完) 蒙古军侵略巴格达这后半部分狂抄了Ian Frazier的"Invaders, Destroying Baghdad", The New Yorker, April 25, 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