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史萊哲林對史萊哲林(下)


兩個星期了,打破了二十個玻璃器皿,死了一打老鼠,渡過五十個極為苦惱的五十個小時之後,石內卜正俯前,越過一籠子生蹦活跳、吱吱亂叫的老鼠,拉一下從地窖天花垂下來的繩子。

馬份看來還是沒看懂要準時。石內卜等候那傲慢蠢材出現時,終於第一次感覺到徹骨的寒冷和疲累。他突然不能自制地顫抖,便以麻痺的手指緊緊拉住披風。

這兩天以來,他簡直就是馬份大宅地窖實驗室的囚犯。一個星期前,他收到通知說他可以重新全權運用他的財產。馬份一點也沒有浪費時間,立即便與他議定週末「探親」的日期──這並非全屬虛言,因為後來他們發現雙方是遠親;這事令石內卜非常不快。他一踏進那陰沉冰冷的大宅,馬份便直接了當地告訴他:希望他盡快完成調製藥水,因為任何一點延誤都會引起懷疑。反過來,石內卜則毫不猶豫(也毫不客氣)地告訴這大宅的主人,他不會容許任何人打擾他。
於是,他為馬份的意願、太短的時限、與自己的意志所拘禁。過去兩日,他不眠不休、聚精會神地調製這種魔藥。他很快便知道,調製這種魔藥遠遠超出他的能力範圍以內。

即使如此,石內卜憑著不屈不撓而且稍微過火的固執性格繼續努力,他在大釜前埋首苦幹,不停地試驗、解析、計算、有時候還惱怒地把小瓶和試管扔到牆上;對那些悄悄送來的早午晚餐連碰也不碰,只讓它們變壞,然後被人悄悄地收走。實驗對象則由一個看來非常惶恐的家庭小精靈在他召喚時拿進來。

那些實驗對象現在都浮在盛了甲醛的大瓶子裡,它們看來已漸漸變得沒有那麼恐怖。第一批實驗對像看來完全不像老鼠,其他的則或多或少都有點噁心,但最後幾隻看來絕對像在不知不覺中死去。石內卜以近乎寵愛的神情看著最後那一個瓶子。他從最後的實驗對象中偵側不到任何中毒跡象,唯一的死亡原因是鼠類心臟病發—這明確顯示他成功了。 

寂靜死亡。他成功了。在這極度寒冷,設備也極度齊全的地窖,經過五十個不眠不休的小時,他終於成功地調製出史上最要命的毒藥以及它的解藥。雖然他已經累得必須奮力支撐才能繼續站著,但他實實在在地微笑了。

這時,門咿呀一聲打開了,馬份穿著優雅的禮服袍和鞋子大步踏進地窖,他小心翼翼地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以掩飾熱切期待的神情。

「調好了嗎?」他裝作漠不關心,淺色的眼眸四處張望。

「難道你以為我跌倒了,扶著鈴繩嗎?」石內卜咬牙切齒地說,雖然此時此刻他覺得自己也快要倒地。

「試驗成功了?」馬份望向那一排防腐耗子,小心地避開不看最初倒胃得的幾隻。
石內卜樂見馬份的不安,得意地笑起來。「沒錯。解藥也成功了。」他指著籠內那些活的耗子道。「兩種都成功。沒人能偵側到任何毒性,或者下毒的意圖。他們只會說那是突然的心臟病發。」他指著排成一列的三個藍色瓶子和三個紅色瓶子。「全都是你的。藍色是毒藥,紅色是解藥。」

「哦…」馬份懶洋洋地道,他目光裡的焦躁已經隱藏了太久,現在勝利的眼神終於漸漸出現。「也是時候了。你已經花了整整兩天。」他轉身離去,石內卜跟著他走。
他們離開地窖時,石內卜發現馬份斜眼看他,小心地觀察著他。太小心了,石內卜不喜歡被這樣觀察。

當他們從那大宅下迂迴曲折的走廊走出來,馬份問:「那麼塞佛勒斯,你暑假打算到那裡?」

是什麼使馬份突然有心情閒聊起來?「霍格華茲,」塞佛勒斯很快回答。這是他第一次期待暑期的來臨──他將會當上莎碧霓教授的私人助理,除了多得幾個學分和賺些加隆以外,他急不及待想試試那些他在莎碧霓手下必定會學到的高等技巧。他的家人實在早該幫幫忙、躲起來。

「霍格華茲?」馬份的語調使就像在聽教徒懺悔的神父一樣。「為什麼?」

去你的,那跟你沒有半點關係,塞佛勒斯心想,然後說:「艾不思.鄧不利多不信任我──現在他知道了我家裡的事,便想一直監視我,暑假不願放我出去。」見鬼說鬼話,他想。如果我跟魯休斯.馬份說鄧不利多擔心我的安危、擔心我會學壞,他不單不會明白,還會優雅地冷笑說:那老糊塗把你當作下一個施捨對象。

「嗯,既然你明顯的無家可歸…」馬份說,完全沒有理會塞佛勒斯可選擇留在霍格華茲,「讓我正式邀請你暑期到馬份大宅來。」

石內卜一下子目瞪口呆,詫異地看著他。魯休斯.馬份對自己的好感顯然不比自己對他的多,那麼,為什麼他會突然會邀請自己到他的家?
要找出原因只有一個方法。「嗯,馬份大人,」他說,像是大吃一驚似的。「我真的不知道…我很感謝…」

「塞佛勒斯,不用謝我。」馬份驕傲地打斷他的話。「我只是認為你會喜歡在這裡過暑假,因為你所愛的母親和哥哥遠在國外…」他說得就像他們去了旅行一樣…「還有,我的圖書館和實驗室你都可以隨便用…」

原來如此…揭開你的底牌吧,讓我看看你的底蘊…「大人…可是,我不能去。艾不思.鄧不利多…而且我還要再讀一年…」

馬份大笑。他的笑聲短促而刺耳,甚至比厲聲說話更難聽。「鄧不利多?讀書?孩子,你為什麼還要考慮*那些*事情?你有強大的力量供你好好使用。你在這裡也可變成成熟的巫師呀,孩子…」馬份的聲音壓低成誘人的低語。他們停止了說話,面對面站著。一道寒風從前廳刮過他們所在的角落。

「試想想,離開了那個老糊塗的監視,他不能再妒嫉地約束你,沒有人會限制你研究些什麼,學習些什麼。有我的保護,魔法局不能傷害你,沒有人能傷害你。我的父親已經老了,不中用了—-所有人都知道我是組織內部最重要的成員。你會比所有跟你同年的巫師都搶先一步,得到你不能想像的地位…」

石內卜只是瞪著眼,就像被石化了一樣。他突然覺得暈眩,被地窖外較強的光線弄得半瞎,顫抖著勉力站直。他知道…知道不可信任食死人。他知道馬份只是想自己成為他的傀儡,在黑暗中為他調製那些見不得光的小秘密。但可怕的是,他知道即使如此,他也真的能夠得到馬份現在答應給他的事物。沒有人會再制止他研習黑魔法,魔法局不會再騷擾他,他能夠得到權力,即使那只是狐假虎威…在同一情況下,波特和布萊克會叫馬份立刻滾蛋,但是他不能夠。他不像他們….

*你不能逃避自己。你只能夠反抗,如果你有那種力量。*

這些話毫無預兆地在他的腦海燃起,使他暈頭轉向。那早上,雷活特以酷刑咒對付石內卜以後,斗膽對他說出這些話。那些也許已經是去年十一月的事情,但石內卜感到那光明使就像剛剛在自己耳邊說的一樣,噁心極了

混蛋,他想。你這個自大的混蛋。你以為只有強壯粗暴的光明使才知道怎麼戰鬥嗎?

「孩子,你說怎樣?」馬份催問道。石內卜再次看到他眼中勝利的光芒。

「馬份先生,我很感謝你。」他聽到自己冷冷地說。「你實在非常慷慨,無奈我必須拒絕。」他從走廊快步走到通風良好、闇黑風格的華麗前廳,而他心裡想著的,只是盡快離開這兒。

他越過前廳,向雙重大門的門口走去,想著他的掃帚在那裡。這時,馬份叫住他。

「石內卜!」

他冷冷地轉身。馬份走到他身前,蒼白的唇上還掛著扭曲的冷笑。

「你留給我的毒藥…」馬份嘶聲道。「那真是很了不起的作品。我肯定有很多人對這樣了得的作品都深感興趣,像是鄧不利多那種人。」

石內卜對著他大笑。「好啊,你就這樣做吧,馬份。去試試使我被逐出校,或者把我扔到阿茲卡班。我也要說說我這邊的故事,而你,在故事裡絕不會是好人。」他看著魯修斯·馬份的臉孔因憤怒和氣惱而扭曲。「你能幹什麼?毀了我?控制我?折磨我然後殺了我?隨便你,最少,被殺那一環還有點新鮮感。」他以瞪視迎上馬份冷冷的瞪視,冷笑迎上馬份憤怒的冷笑。他以超乎年齡的狡詐以及十七歲年輕人的狂莽,使世上其中一個最具影響力的黑巫師在目光的交戰中退縮。

他冷靜地看著馬份,一如所料,馬份的態度軟化了。「馬份,切記,」他靜靜地說,「用我的方式,我對你更為有用。那麼,我的掃帚拿來。」

傲慢的貴族面具下,馬份撇撇嘴,表情迷惑。他大聲叫人把石內卜的掃帚拿來,跟石內卜一起走出去。當他們到達雙重門的時候,一名僕人無聲無色地把披風披在他的禮服袍上。

「你的母親和哥哥都很好。」馬份在石內卜跨上他陳舊但甚少使用的馬利七號型掃帚時突然說。「大人對他們十分滿意。我得承認,我沒想過石內卜家族還會有悶人。」他終於能把他平時的冷笑再掛到臉上。

「我也沒料到馬份家還有不知進退的人。」石內卜兀然道。「馬份先生,我感謝你所做的一切。」不待馬份回答,他便在夜裡起飛了。

石內卜穿越夜空,調好馳向霍格華茲的路線,溫暖的夜風吹動他的衣袍。如果趕快的話,他還能趕得上門禁。

當他第一次察覺到他幹了些什麼,遲來的喜悅便在他心中昇起。他終於嘗試掌握自己的人生,而他成功了。十二個O.W.L.的好成績,領袖生的資格,以至擇善固執的決心給他帶來了什麼?謀殺和折磨。當他一開始運用狡智和可觀的黑魔法作為棋子,就能讓自己完成學業,考取N.E.W.T.。他不靠鄧不利多,不靠任何人便確定了自己的前途。而且,他在心理上聳一聳肩,他賣掉的只是一兩瓶藥水而已,不是他的靈魂。即使那表示,當他聽到波利亞確夫又或者其他馬份可以接觸到的人死於心臟病時,他會需要點安眠藥水。

*你只能夠對抗它,如果你有那種力量。*

那句話仍像淌著血的傷口一樣新鮮。石內卜皺皺眉。我正在對抗,他想。我正在對抗。即使他不能得到任何其他東西,他也必定要得到控制自己命運的能力。他不會再讓他人的意志擺佈──無論那些是已經跟他斷絕關係的家人、鄧不利多、魔法局、又或者佛地魔和他的走狗。這就是他擁有的一切了,這基本的尊嚴。不容他人干擾。

他飛越佈滿密林的山嶽。樹林在他腳下延綿伸展,看不透的樹林就像一大塊瘀傷,都是玄黑和深藍色的影子。他檢查了自己的方位,然後再向東面一點,掙扎著調好舊掃帚的方向。


*隨便你,最少,被殺那一環還有點新鮮感。* 這句話有一半當真。那時他陷入瘋狂的情緒,充滿了自毀傾向。他半抱希望,希望馬份真的會照著他的話去做…他記起了馬份給他那些信裡的話,稍微加強了握住掃帚的力道。*你不是我的兒子…你再也不是我的弟弟,你是我們家族的叛徒 *──都是標準斷絕關係的話語;他看著信件焚燒,直至它們化為飛灰。

既然沒人關心他會怎樣,為什麼他要關心自己?

曾經,有人關心過他。而他卻用盡一切手段來使她不再關心自己…而現在,比起過去任何時間,他更慶幸自己那樣做。只要她不被那纏繞自己一生的黑暗所觸及,只要她只知道光明與喜樂…那無論他墮落到何等境地,一小部分的他仍然維持純淨。他搖搖頭,撤開那些愚蠢的念頭。蠢材,他生氣地想。


馬份大宅連同它幾百年的黑暗、秘密和誘惑,都已被拋在身後。前面是霍格華茲的高塔和角樓,對抗外界黑暗的那所學校,那所城堡,就在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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