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吾魂之最後一夢(下)

接著的一個星期,塞佛勒斯身上發生一些微細卻令人憂慮的變化,這個難惹的男孩就像變成了另外一種生物,就像蝙蝠或禿鷹。因為吃得不夠,睡得又少,他變得瘦得可怕。他願意望向他人的時候,他的眼神是冰冷而空洞的。他變得毫不關心自己的儀容,讓人驚愕。如果他不是一向都那麼內向,那麼不討人喜歡,別人大概會發現他有什麼不對勁。現在,大多數人都只以為是快要來臨的考試使他變得如此。

當然有人會知道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但塞佛勒斯廢盡心思去避開她,就像逃避瘟疫一樣。

儘管如此,一天下課後,他正要獨自溜到地牢時,她卻正正堵住了他的去路。

「塞佛勒斯,我要跟你談談。」莉莉說,她的眼神充滿決心。石內卜太懂這眼神的意思了。「你一直避開我,我知道你出了些問題。」

「那當然了…」他懶洋洋地說。「身為男孩子卻竟然會避開美貌與智慧兼備的莉莉•伊凡絲,這樣的人一定是出了什麼問題。」他該怎樣做呢?與莉莉分手是這世上他最不想做的事,尤其是現在,他比從前任何一刻都更需要莉莉。但是,他一定要這樣做…

她不耐煩地搖搖頭,然後在他能說任何話之前,湊近前去抓住他的手臂,一把拉起他的衣袖,直到他的手肘。他怔了一下,別過頭去,心裡很清楚他會看到什麼。

「你看,你都瘦得皮包骨了!」雖然她看來早知道她會發現什麼,她的語調仍像是很吃了一大跳。

「還有,我聽到史萊哲林學生說,你在夜裡都不睡覺。你究竟在對自己幹些什麼啊?」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憤怒,但這憤怒卻是源於關懷。這使他更難受。他生氣地掙脫了莉莉的手,一邊把袖子拉下來。他還是一意避開不去看她,以一層油膩的頭髮作擋箭牌:他不能面對她的眼神,現在不能,以後也不能。

「這跟光明使那次的突擊有關,對不對?」她問,但她的語氣很肯定,不帶疑問。「那天早上以後,你就一直神不守舍。」

她太聰明了,卻只怕反被聰明誤。「這跟你無關。」他喃喃地道,一心希望她就此放過他。

「告訴我吧,塞佛勒斯。」

然後,他突然想到,也許他該告訴她,最少告訴她部分的事。如果她知道他幹了些什麼,也許她會反感得從此不再想見他。他突然抬起頭,眼睛閃著惡毒的光芒。「如果你想知道,我就是殺死泰倫斯.奇樂霍特的兇手。我先向他下殺人咒,再下分解咒。」

他察覺到她突然停止了呼吸。然後,她囁喘著道,「不,不是的。你只是在開…」

他猛烈地反駁,嚇得她倒退一步。「開玩笑?我會開這樣的玩笑嗎?我看來像瘋了嗎?」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問,她的聲音比較平靜了。

「我已經告訴你了!」他幾近尖叫地說。「我殺了人。」

「但雷活特探員今天來過了,而你還在這裡。」她續道,一如平常地運用著她的理性。那一瞬間,石內卜恨她沒有因為恐懼和仇恨而跑掉。

「雷活特知道這事。」他喃喃地道,然後便發現自己說了不該說的。

「可是,為什麼?」他知道她正在動腦筋,要把事情找出究竟,她逐步推理的同時,眼睛在火炬的光下閃爍。「除非…你並非出於自願。除非你是被逼那樣做。又或者…」她睜大了眼神,眼中有神--「他們向你下了蠻橫咒。」

這回,他詛咒她的聰慧。他怎樣才能脫身?「那又怎樣?」他近乎歇斯底里地問道,「那都一樣。」

「不,那不一樣。塞佛勒斯,他們不能因為你做了一些非你所願的事而怪你。」

但我怪我自己,他暗道。

「你也不可以怪自己。」她堅定地說,使他怔了一怔。

「沒用的,」他試著控制自己的聲音說。「莉…伊凡絲,我認為…我不認為我們該繼續在一起。」這句話突如其來,衝口而出,但他知道他應該趁他還能放手的時候放手。他可能永遠不會再有勇氣說出這話,然後像可厭的鎖鍊一樣,纏著她一輩子。

她沒有回答,只是直視著他的雙眼,不發一語。他於是想盡辦法找些理由。「第一,如果我跟葛萊多芬的人在一起,我在史萊哲林便會被人看不起。我不能永遠這樣偷偷摸摸,而且…你…我們還各自愛著別的人…還有…」他胡亂抓了個理由。「我破壞了我對你的承諾,所以我還你自由了。」

「別的人?那是誰?」莉莉依然冷靜地說。

「詹姆•波特還有…達莉亞˙茉絲芭。」他把腦海中出現的第一個名字說出來。

「廢話。塞佛勒斯…」她說,她的聲音開始帶點怒氣,「我從來沒有見過你們在一起,而且詹姆和我一早就完了!至於你的承諾—不要再提了。你現在沒有失信。而且我知道,你將來也一定不會失信的。你為了一些他人的過錯就把自己拆磨成這樣,又怎會失信呢?塞佛勒斯…」她再一次說,她的聲音更低,更堅定,「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他的心隨著她的話而歡躍,然後迅速一沉,痛苦地跳動著。不知道是因為突如其來的情感還是慌張,他哽住了。這刻比虐虐咒更難以承受。他從沒有比這一刻更愛她。但他知道他必須怎樣做,正因如此,他幾乎要崩潰了。「『永遠』這字眼太重了,伊凡絲。」他冷冷地道,勉力把字吐出喉嘴。「你只得十六歲。」

「沒錯。而且,再過一年半,我們就是成年的巫師了。」她說,並在「我們」一字上加重了語氣。

「好,那就這樣!」他怨憤地衝口而出。「你就選擇同情我而把你真正的感情置之不理吧。反正那是你的損失,你想怎樣糟塌你的一生隨你!」他一定要快快幹些什麼,好把長時間足膝談心所培養出來的感情,一刀割斷。

「同情?你怎能這樣侮辱我?我對詹姆波特已沒有絲毫感覺了!」她憤怒地叫起來,臉都變得通紅了。

「哦?」他殘忍地道。「難道這就是我那夜看到你和波特在走廊裡卿卿我我的原因?」

求求你,莉莉…

他那句話一出口,兩人之間變成一片死寂。莉莉面色蒼白,就像快要暈倒。「你…」她不能置信地說。她望向他,碧綠的眼眸變得漆黑一片。「是你設下的圈套?那時是你,使我那樣痛苦,那樣迷惑?」他知道,比起自認殺人,若能使她認定自己背叛了她,會更傷她的心。她就是那樣的人----如鋼鐵一樣正直而忠誠,就像光束打做的長槍。

「我還替你對付了那隻柏力高的寵獸,省了你一點功夫。」這樣,她就再無疑問了,她會肯定他從不曾信任過她。

求求你,莉莉,不要記住我的好,不要記掛我…

「塞佛勒斯,為什麼?」她的聲音在抖,目光也在抖,她的雙目黯淡無神。

「你就當我想…試探你好了。」他若無其事地道。

求求你,把我當成你生命中的一大錯誤好了。

「你從來不能缺少後備的男人,對嗎?」他續道,泠泠的語音中帶著譏諷。「你總要有男人傾心於你,對不對?像你這種小麻種,還能有什麼花樣?」塞佛勒斯恨自己這些醜惡的話,也恨那次飽受折磨、獨自在密室時,她出現在他的腦海裡。如果他不曾想起她,他當時就會割開自己的手腕,不用經歷此時此刻的痛苦。

莉莉,永遠不要後悔,不要去想「如果」。不要像我,將來的一生都充滿悔限。

她再也說不出話來,她的眼睛看不見他。他知道,她在他身上只看到一片黑暗,無盡的虛無。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並不是他的詆毀與侮辱,卻是他漠不關心的語調,和他所表露如毒霧一樣的不屑。

她被嚇住了,倒退了一步。但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湊近來跟她面對面。

「滾吧,你這骯髒的小麻種。」他低聲地道。「滾開,不要纏住我。」

走吧,在我命中的黑暗把你抓住以前…莉莉…

然後他一把推開莉莉。她蹌踉著幾乎便要跌倒。她再一次迎上他的眼睛,他卻用最為憎恨與厭惡的眼神看著她,就像要向她下毒咒或吐口水。她轉身,沿漆黑的走廊逃去。

石內卜看著她離去,好一會,才拿出他的魔杖。「黑暗全降。」他喃喃下咒,走廊裡的火炬全都一閃即滅。他聽到她驚叫一聲,跌倒在地。她掙開絆纏著她的袍子站起來。那一剎,他以全身的力量制止自己跑去幫她,去告訴她對不起,去請求她的原諒—他只站在那裡顫抖著,感激四周的黑暗。

他渡秒如年地等了一會,她便抽泣著站了起來,盲目地跑掉了。她跑著,身後響起非人的大笑和聲音:「跑吧,麻種!一直跑下去,你將來的日子還要繼續跑下去。」

月色下,紅髮的隱約光芒消逝了,只剩下他獨自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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