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書中的人間異聞•之十四
中華日報副刊2001年6月7日刊載
牛 兒 血 淚 史猶記得某晚看新聞報告，說是查獲了一家私宰場，還記得畫面上的屠夫們宰殺黃牛，黃牛僵硬的屍體伸直在血污的水泥地上，旁邊還有一棚一棚的牛隻們，眼睜睜看著同類受刑。那段新聞的拍攝人員也頗有人情味，他刻意拍攝一隻牛的斜面，讓我們觀眾可以循著該牛的視線，望向地上的牛屍。
禽獸之所以異於人者幾希？試問如果是人類看著同類被冷血的屠宰、倒掛、分屍，能有人不動心的嗎？雖是短短一秒鐘的畫面，那隻牛的心情是不難明白的，牠心裏也知道將來的命運，牠當時想必是恐懼得四肢發軟，卻又充滿了無奈。讀者或問：子非牛，安知牛之心？答曰：同理心。以平等之心，只需站在牛的立場，不需思考便能知道了。
桓沖是晉朝末年的將軍，手握重兵，某次他率軍鎮守江陵時，有一場宴會要烹煮牛肉，那頭要被殺的牛經過軍帳時，忽然直視桓沖手下的一名都督，眼中落淚。那都督罵牛說：「你如果向我跪下，我就請示上面，讓你有機會活命！」那牛一聽，馬上跪拜下來，四周眾兵士們驚異不已，但那都督不死心，又說：「你要是想活，就拜遍這裏所有人吧！」那牛淚如雨下，將眾人一一拜過。
我們將心比心，如果對方是人，我們恐怕早已悲哀不已，牛也有生命，也怕死，那都督大概也動了惻隱之心，但桓沖正好喝醉了，都督不得請示，只好還是殺了牛。桓沖醒後，聽聞此事，憤怒得鞭罰都督，大概是斥他不守信吧？這事記錄在《渚宮故事》，收在宋朝《太平廣記》之中。
《太平廣記》另外也收錄了兩篇故事，一篇出自《稽神錄》的故事，說廣陵有一家姓朱的富貴人家，其子愛吃黃牛，一天天氣熱想殺頭牛來吃，他母親便阻止說：「天氣熱，你又喝醉了，殺一頭牛，你能吃多少？別殺了！」那人向牛道：「你要是拜我，我就饒你一命。」那牛果然馬上下拜，那人卻怒道：「畜牲哪會聽人話？」馬上殺了。過了幾天，那人便病重，恍惚中一直見這頭牛在作祟，最後竟發出牛聲才病死。
又有一篇引自《原化記》，說是晉朝太和年間，宮中光祿廚要宰殺母牛，那母牛有孕，已經快要生了，有人建議屠夫換另一頭牛來殺，屠夫卻硬是要將母牛殺了，正拿刀向前時，母牛屈膝跪拜下來，屠夫鐵石心腸，一屍兩命。那屠夫也沒好下場，某日忽然失常，每天作牛啼，又吃草，又到泥巴中翻滾，又用頭去碰東西。
吾妻聽我說這故事之後，便說近日也在市場見一人如上所述，牛聲牛樣，不知是何因果？我想枉死之人尚且會尋仇，何況牛這種那麼有靈性的動物？牛不會說人話，但跪拜和淚水還不能表達牠的心情嗎？
牛兒們一代一代的默默被人吃掉，無處申冤，也少有牛兒做出反抗的，但清代《閱微草堂筆記》作者紀曉嵐說了一則牛報仇的故事。紀曉嵐在八歲時，他的保母說有人家的耕牛跛了腳，被賣給屠場，當時該牛所生的小牛才剛斷奶，親眼見母親被宰殺，牟牟啼哭了幾天，後來只要見到屠夫就會逃跑，萬一逃跑不及，就會伏在地上發抖，像要乞命的模樣。久而久之，屠夫們也拿牠開玩笑，時常故意追逐牠。待小牛長大了，還是很怕屠夫。某天見屠夫側躺在凳上，便奪力一擊，牛角穿心，然後急急奔逃，屠夫的妻子大叫追牛，大家卻可憐牠為母復仇，故意慢慢追去，讓牠逃走。
紀曉嵐遍閱古書，說晉朝《冥祥記》已勸人不殺生，若不能全部斷絕，至少也不宰牛。又唐朝《宣室志》說夜叉會引起瘟疫，只有不吃牛的人能免，同是唐朝的《酉陽雜俎》也有這種說法。
讀者或許會說：「只不吃牛，有什麼了不起？要嘛就都吃，要嘛全不吃。」孟子也說過，有王者見人牽牛經過，知道是要去宰殺，便說：「我不忍見牠恐懼害怕，還是換頭羊來殺吧。」孟子評他雖然見牛未見羊，但已經是一種可以成為君王的「仁術」了。所謂「不以善小而不為，不以惡小而為之」，從對牛仁慈開始建立你的仁心，再一步步推及其他的生命，又何樂不為呢？
張草2001/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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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取自《點石齋畫報》的圖，圖中可見： 1)幾隻豬正悠哉地吃糧食。 2)幾隻豬在一角被綁起四肢。 3)一隻豬在同伴面前被拖入屠場。 4)正被宰殺分屍的豬。 如果你覺得這場面沒啥希奇，不妨將圖中的豬全想像成人類，再讀一遍上述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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